但一进内院,竟是另一个风格。
院子不大,高低错落起伏有至疏密正好,角落种了不知哪种绿植,红绿相间,墙下和廊下的空隙都是绿莹莹的矮从,自然野趣。
顺着白墙黑柱继续往上,黛瓦飞檐,脊兽傲挺。
竟是唐风的宅子。
为什么是唐风?
这山上的宅子也是岑扶光一手包办的,京城的厚重和江南的烟雨都不够他发挥的,怎么突然来了唐风?
等等。
不会是当初自己的唐装诱-惑他造得孽吧?
那会子虽是故意,只是让逗逗他,看他是否真的能一直坚持不出来找自己,结果这人当时面上看着没动静,却给这边整了个唐风的宅子?
这个结果看起来很匪夷所思。
但江瑶镜以自己对那厮的了解,他真的干得出这事来……
江瑶镜在院中打量院落的时候,囚恶已经先她一步率先进内检查。
检查是真的。
一心二用也是真的。
他非常清晰地看见了江瑶镜脸上一闪而过的一言难尽,和紧蹙的眉头。
垂下眼帘,记在心里。
这个唐风宅院的来由让江瑶镜确实不知该如何评价,甚至心里都是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踏上了台阶,走近堂屋,目光在屋子正中的四方矮几和蒲团上划过,径直看向对面。
两侧是通的,后面竟然还藏了个小花园,没看到姹紫嫣红,却有红枫在门框边悄悄探出,江瑶镜心里一喜,正要走过去看看后面的小花园,囚恶出声了。
“夫人,看这边。”
江瑶镜闻声停下脚步,先好奇看了一眼囚恶,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真正看清不远处的东西时,江瑶镜嘴巴逐渐长大,竟是罕见地哇了一声,小跑着上前,周身都萦绕着开心的气息。
一整墙的茶具,一整墙!
整整一面墙的木格子,里面摆满了各色茶具,从上到下,白、青、黛、棕、杏、粉,正正五行,每色各一行。
而每行中又分了十二方格,每格中都是不同材质样式的茶具,青瓷的,汝窑的,黑瓷彩瓷紫砂壶,甚至价值千金的玲珑瓷,每色都有一套。
秦王府,存货这么丰富的吗?
自己看过单子,库里好像没这么多茶具?
江瑶镜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囚恶,“这些茶具,是哪来的?”
“少数是京中运送过来。”
“多数是王爷派人从各地搜罗而来。”
囚恶低声回道。
从前王爷对茶并不如何喜欢,也没想过收藏茶具*7.7.z.l,是发现夫人喜爱,才忙忙吩咐人去大齐各地搜寻的。
江瑶镜听完,神情一顿,又慢慢回身,继续仰头看着这一墙的茶具。
他什么时候吩咐这件事的呢?
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
好奇怪啊。
明明一息之前还欣喜若狂,现在却只想叹息。
“哎——”
一声轻叹,也是真的出了口。
刚才在登山的时候,鼻尖萦绕着是山林特有的草木清心之味,思绪也格外阔朗迅捷,那短短两炷香的山路,也让自己想明白了,离家时的惆怅矫情来至于什么。
来至于思念。
不同于祖父父亲甚至母亲离开后的思念,而是属于爱人的,理不清说不明,既期望他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觉得不该打乱他的正事,前后不一,左右互搏甚至还带了一点心酸的思念,所以才会生出怅惘。
本来以为至少要体验这种略显酸涩的思念几日,才可能看到他的真人。
谁知这人,即使本人不出现,他的一切,他的用心,也都随处可见,如形随行。
怎么办呢?
更想他了。
突然好想抱抱他……
眉眼低垂,脸上的失落一览无余。
囚恶将江瑶镜的所有情绪都收入眼底,也没放过先前那一声叹息。
屋中已经检查过一遍,主子交代的事也已经办完,囚恶无声告退。
他快步出了内院,踩着信鸽的咕咕声进了鸽房,寻了纸条迅速落下寥寥几笔后就直接塞进了信筒中,选了一只信鸽绑好红绳,走到廊下,手臂一抬,直接把信鸽放飞天际。
全程都没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十分干脆利落。
而在囚恶退出去的当下,江团圆和程星月就满脸揶揄地笑着走近,看着依旧抬头仰望茶具的江瑶镜。
那声突如其来的轻叹,心大的囚恶不懂也不问,但江团圆和程星月两个本就是小女儿的女子可就太懂了。
“姑娘,你是不是想秦王啦?”
“肯定想了。”
程星月一脸作怪,“只是这才分开一日,姐姐就这般想念,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江瑶镜:……
直接抬手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
率先看向江团圆。
“你再打趣我,就别想狐假虎威收拾江风他们了。”
早就想好了要求姑娘同意自己耍耍她的威风去收拾江风他们的江团圆:……
瞬间站直了身子,一脸正气,周身都写满了乖巧二字。
搞定了江团圆,江瑶镜也没放过程星月,“大夫可是告诉我了,你天天在山里劳作,小小年纪,腰就出问题了。”
“给你开了方子和药膏,你是三两打渔两天晒网。”
“药不能好好喝,药膏更是只贴过一回。”
“我说得可对?”
程星月:……
她挤过去和江团圆一起站着,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乖巧。
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们两个小丫头了。
江瑶镜心里得意,面上依旧沉沉,“告诉外面的婆子们,今天不见人了,让她们明儿早饭之后再来见我。”
这偌大的茶山已经整理了小一年,主子才第一次来,下面的人自然要来拜见的。
江团圆点头应是。
伸手去掰程星月不知何时紧握上来的爪子。
撒手,我要撤了!
不行,你不能抛下我一个!
咱两没有交情好吗?
你越界了,快点撒手。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看着看着都快打起来了,江瑶镜想装瞎都做不到,伸手揉了揉眉心。
“你把她一起带下去。”
“带她去看大夫,现开药方和膏药,盯着她三天,三天后放你去找江风他们玩。”
“姑娘放心!”
这次换江团圆狠狠拽住程星月的手腕了,“我一定盯着她喝药,她要是不喝,我从鼻子里给她灌进去!”
程星月:?
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的离开后,室内回归江瑶镜熟悉的安静,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挡住窗户的竹帘,走过去,掀开了竹帘。
这会子正是夕阳耀眼之时,碎金洒满了大地,竹帘移开后,碎金也第一时间覆进了屋内,给满堂的茶具都镀上了一层金辉。
光影灼灼,流光溢彩,真是,好看极了。
而同一片夕阳余晖之下,算着时间等在廊下的岑扶光手一伸,灵巧雪白的信鸽就落进了他的掌心。
伸手取下信鸽腿上的卷筒,把赖在掌心不肯走的小家伙交给侍卫去喂食。
迅速打开纸条。
打开后,入目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是囚恶的简洁作风,幸好岑扶光早已习惯了。
第一行是:皱眉,容色怪异。
看清这几个字后,岑扶光意料之中地挑眉笑了。
小月亮果然猜到了宅子的风格是为何而出。
果然,真正的夫妻就是心有灵犀。
而在看清第二行的几个词组时,上扬的眉尾缓缓落下,眉心也隐有川字出现。
开心,尖叫,叹气,难受。
这是她看到茶具墙时的反应。
开心和尖叫都可以理解,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曾让她知晓过,这是个确确实实突如其来的惊喜,她开心,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