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扶光依旧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囚恶这次却不信他了,你知道,知道还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都硬了。
真的是没眼看。
——
“姑娘……”江团圆拉住了江瑶镜,买衣裳首饰她没意见,可这些明显和自家不匹配的摆件物甚买来做什么?
江瑶镜还真打算给程家买些东西,她记忆力出众,当初程星回的院子几乎被自己来了个大换血,虽然大件都封存好了,还是挺多小摆件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要离开,自己的东西要带走,那原本的院子,也该恢复如初才是。
江团圆听她这般说,也跟着一起回忆,两人有商有量买了许多东西。
江瑶镜逛街的兴致被彻底勾起来了,看到中意的就直接掏钱,还给江鏖买了许多料子,他成日里不是黑色就是朝服,总得换些其他颜色,谁说老人就不能穿艳色了?宝蓝,绛紫,靛青也是稳重的。
既然买了做衣裳的料子,那配套的腰带鞋袜自然也不能少,
配饰也顺带买齐了。
主打的就是把江鏖从头到尾都包圆了。
狠狠的散了一波银子出去后,江瑶镜心头的沉闷也跟着散去了不少,整个人都舒朗了起来,果然,有气不能憋在心里,不管何种方式,散出去就对了。
前面两次,江瑶镜确实是存着气岑扶光的心思的,她深知他小肚鸡肠,哪怕明知是坑,他跨过去之前也会呸一声,能让他气闷,哪怕一时半会也是值了。
后面则是逛高兴了,只想着打扮江鏖,先前的心思早就忘了。
偏偏,最后一件事,让岑扶光当真了,还格外在意。
他知道,前面的事都是她故意的,虽然自己确实自愿上当,但还有理智尚存,但后面这一直疯买男人的衣服配饰是怎么回事?
那颜色那料子,也不是江鏖会上身的吧?
等等,听说她和他新婚之时也算琴瑟和鸣鹿车共挽,她不会还对程星回抱有幻想,余情未了吧?
这个猜测一出来岑扶光就呼吸一滞,很快就又被自我否决。
不可能的。
他此刻思维极度清晰,深知江鏖就是她的底线,程星回在南疆停妻再娶的举动已是严重藐视定川侯府,轻视侯府,就是轻视江鏖。
她不可能原谅。
那她为什么要去讨好程星回?
岑扶光坐在书桌旁,尝试带入江瑶镜的角度,去揣摩她此举的用意,而猜测一个人的行为,必须先明确她的出发点在哪。
江瑶镜的出发点是什么?
程家没有她在意的,小姑子只是关系比较好,也没好到让人甘愿留在程家吃苦的地步。
不是程家,也不是程星回。
当初她骤然得知丈夫在外另有新欢的事,没有吵闹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去查那小妾的底细,重点还是那小妾的来历是否会妨碍到定川侯府。
由此可见,她对程星回的情谊,应该是很稀薄,说不得现在已经消磨殆尽了。
既然,那边没有她留恋的东西,那她的动机又要再往前推。
索性从头开始。
她和程家的结缘,是因为江鏖看中程星回的将来,也是因为程家势弱,可以接受她第一个孩子上江家的族谱……
等等,孩子!
岑扶光终于捕捉到了重点,这就是她的动机?
在和离之前怀个孩子,既踹了孩子生父,还能拒绝自己,毕竟父皇再纵容自己,也不能去强逼一个孕妇。
挺好,一举两得。
为了拒绝自己,不惜找程星回借种。
自己剑走偏锋,她就找到了更刁钻的角度。
好样的。
囚恶一直隐在角落,毕竟这次和前两次的玩笑不同,这次江姑娘她,好像真的对程将军余情未了?
他一直在等王爷爆发,谁知他得到消息后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明明是初夏的天气,风是燥热的,屋子是闷人的,都快到可以上冰的时节,囚恶后背衣裳都被冷汗侵湿了,头垂得愈发深,连呼吸都放缓了。
“呵……”
寂静无声的屋内一声突兀的冷笑,囚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就见自家王爷笑得愈发渗人,眼睛都笑红了。
完了,王爷被气疯了!
第28章 ……
江瑶镜完全不知道岑扶光那边的跌宕起伏, 更不知他因为猜测自己的行为动机而思路歪到了天边,拿着一个错误结论把自己气成了夜鹭,眼睛通红。
她此刻正从湖上小舟下来。
特意放空思想, 去体验了一把雨过天晴驾小船, 鱼在一边, 酒在一边1的野趣。
无能为力的时候最好顺其自然,她也从不会在愤怒的状态下做出任何决定,因为这绝对是失去理智的,也一定会后悔的决定。
大买特买一通散了大半郁气, 又在湖上独酌晃荡了一个多时辰,眼前是碧绿无尽的初荷, 脚下是清澈见底的碧波,一壶小酒下肚,人也跟着微醺起来, 任由小舟随着涟漪浅荡, 思绪很快清空, 什么都不想,只想留住这一刻的宁静。
若非江团圆在岸边喊, 她还真不愿意回来。
也幸好她来喊了,已经不止微醺, 下船时脚步都有些踉跄,江团圆连忙伸手扶着她, 絮絮叨叨念了半天, 江瑶镜只弯着眼笑, 双颊陀红。
看这样子是真的醉了, 江团圆也不再多言,把人半扶半抱带回了长庚院, 又伺候她梳洗。
好在江瑶镜酒品还不错,醉了也不闹人,就是看着呆愣愣的,反应有些慢,不过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听话了。
江团圆很快就把她送到了床榻上,守着她入睡后,又在床边小案上留下一壶温水,这才起身离开。
睡得早,醒得就更早。
朝霞都未显,天际还是一片鸦青时,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喝的是佳酿,后面江团圆还哄她喝了醒酒汤,所以她并没有宿醉后的头疼,反而有种大梦一场后的透彻惫懒。
在被褥里赖了一会才起身,拉开床帐,下床穿鞋,走过有些昏暗的房间,推开窗户,积攒了一夜的绿林清香瞬间袭来,感觉整个人都被冲刷了一遍,从身到心。
看天边隐隐浮现的朝霞,又看肥绿上晶莹的路水。
理智已经彻底回笼。
不用再去询问祖父有关秦王的行事作风,那日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自己判定,他是个认定后就极其执拗的人。
那要不要跟他彻底闹开呢?
心中不停计较利益得失。
是的,利益得失。
是有过生气,气他强势,气他不顾自己意愿。
可那又能如何?
自己能仗着定川侯府的势去顶撞赵氏,他自然也能用他的权势去胁迫祖父,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如此做。
生气无用,还不如早点考虑得失。
如果和秦王闹掰的话……
诚然,祖父是皇上的心腹,但秦王可是他的亲儿子,还是目前最器重的儿子,孰轻孰重,根本无需争辩。
或许祖父可以力抗秦王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如今岑家才得天下两年,皇上重名声,虽然机会渺茫,还是有可能压制住秦王,毕竟,君夺臣妻,实在是不好听。
可这样做,真的好吗?
皇上那边压制住了秦王,自己如愿以偿,可然后呢?
祖父的前程,和自己孩子日后的前程,该如何办?
就算皇上不会迁怒到祖父身上,但他一定会远离祖父,让祖父离开权利中心,这是父子天性,我的孩子,我可以责骂,但旁人不可以看不起他。
皇上心里一定有芥蒂,而这份芥蒂,会让他逐渐疏远祖父,直到再也看不见。
闹掰不行,代价太大。
那就顺了他的意?
其实,自己对秦王本人,并无任何意见,虽然他睚眦必究、小肚鸡肠、性子恶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等等。
但他还是有优点的。
那张脸,就是自己,唯一能看见的优点。
程星回是祖父精挑细选的,也是自己点过头同意的,如今还不是走到了和离的地步,其实和盲婚哑嫁无甚区别,都是拼男子的良心而已。
程星回可以,岑扶光自然也可以。
嫁给秦王好处也多,最明显的优点就是实现了门第的跨越,从公爵之家跃进了皇族,但他也有最明显的缺陷。
长子显然不能动,后面的幼子,哪怕可以承定川侯府的爵位,哪怕从侯爵变为公爵,也注定不可能姓江。
那这跟皇室回收爵位有什么区别?
这个爵位,是祖父,是父亲,是母亲用身上无数的伤疤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换回来的,可以接受后代无能丢掉爵位,但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还回去。
所以这一个难题,要怎么处理呢?
——
知道今天江瑶镜要回程家,江鏖特地叫她来自己院子一起用早膳,可人出现在眼前时,他直接愣在当场。
江瑶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
她今儿上身的是自己做的衣裳。
准确来说,是一件素白无任何花样的裙子,上面的花样都是前些天捡的花自己染的。
幼时学女红时,江瑶镜被针扎得嚎啕大哭,到底没能学下去,所以她几乎不会任何女红,明明这衣裳摊在桌上时,自己下手花染时也讲究了配色聚散。
谁知穿上身后这么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