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利益有损就不一样了。
他不懂那些小人的阴险算计,但他知道只有自身利益受损,才会让人真切痛到,也更会记得真正的始作俑者。
江鏖似是醉过去了,头一歪就栽倒在赵至卿身上,口里还不停呢喃,“千万不要低嫁啊,老赵,别低嫁……”
赵至卿:……
老子没有低嫁,老子女儿也不会低嫁!
跟拖死猪似的咬着牙拽着江鏖往外走。
主人公离开后,大堂内的议论声轰然变大了起来,有人站江鏖,有人站他,但笃定这货绝对是在演戏,今天这话至多能信一半。
还真有那脑子有病的,就是同情程家,还大言不惭这只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当场就有一个贵妇高声回:“行,我马上打发人告诉你夫人,让她也大度点……”
那人顿时羞愤脸红,掩面跑了。
哄堂大笑中,也有人撞了撞友人的肩,“这江侯爷的例子已经摆在这了,你还坚持要让你女儿嫁那个穷举人?”
“想清楚了啊,那举人家里就一个泼辣寡妇老母,你女儿真的搞得定?”
“这既是低嫁又是扶贫,江侯爷都看走了眼,你比他更厉害?”
“别到时候和离,她直接坐到你家门前哭……”
友人脸色一阵青绿,本来已经做好的决定又回到了犹豫阶段。
后续还真有几家,本来都已经双方都心里有数,可以开始走流程了,谁知突然就反悔了,又没有真的定亲,想哭都没地哭去。
而这些人家,无一例外都是娇女低嫁。
高娶那方是真恨上程家了,你不要你的青云路,也别断了别人的青云路啊!
那举人寡妇母亲最为泼辣,直接提着五谷轮回之物泼上了程家的大门,还早中午定时定点去程家门口破口大骂。
程家心里如何想不知道,但断亲的那家是真的松了口气。
幸好吸取了江侯爷的教训,不再低嫁扶贫,不然自己就会拥有这样的亲家,日后有个不好,她提着五谷轮回之物就来了,嘶,呕……
—— —— ——
虽然江瑶镜不能亲眼看到外面的热闹,但她有江团圆这个小耳报神,天天在外面看好戏,回来就一五一十学舌给江瑶镜听。
不同于前几日的悲愤,今天的她格外兴奋,把江鏖在酒楼的表演重复了一遍,末了还点评,“老太爷这出戏唱得可真好,这下子看程家还能使什么恶心招数来,大家都把他们看透了!”
前几日江团圆可难受了,还主动报名要去程家丢东西,可惜,臂力不够,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今天终于舒心了,老太爷最棒!
江瑶镜心内也赞扬,祖父这招确实厉害。
直接跳出了自家和程家的恩怨,把重点强调在了低嫁不靠谱身上,要知道,大齐才建国两年,现在很多夫妻都是战时结的缘。
战火纷飞时确实不讲虚礼,命都不一定能保证,谁还跟你讲门当户对?
许多人都是两家看对眼就成亲了,一路扶持到如今。
现在情况已经大改,大齐已经稳定江山,正在重续礼仪,大家的阶级定位越来越明显,而家世不匹配的夫妻,矛盾也已出现。
而且,还有男人的劣根性。
一朝发达,不说一定会抛弃糟糠妻,但美妾也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祖父这一句门当户对,怕是会点燃很多人心中早已存在的怨愤。
等他们的事情爆发出来,自家的热闹就会转移,不会有人在追着自家问和离的事,而是去看别人的热闹。
祖父如此用心会自己打算,不仅费心料理程家,还连以后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流言蜚语,他都一力去挡下了。
如此祖孙情,让自己感动,也更让自己坚定,继承定川侯府的人,必须要姓江,哪怕是岑扶光,是皇姓,自己也要斗胆一试。
“姑娘……”江团圆兴奋许久,发现她没有附和,本也寻常,姑娘平时话也不多,只是她左看右看,“你是不是瘦了?”
还伸出手掌去比她的纤腰。
江瑶镜抓着她乱动的爪子,没好气道:“告诉你的话又忘了。”
“我是伤心人,总是要茶饭不思的,自然会憔悴几分。”
“我也没有过度,只是不食荤腥而已,用几天素食,就当清理肠胃了。”
江团圆皱着小眉头,这话应是不假,虽然这几天自己没有贴身伺候,但姑娘膳食用了多少都是有数的,一问便知。
还是悄悄比过她的腰,确定没有瘦太多,这才放心点头,还不忘嘱咐:“装几日就得了,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放心,我不会的。”江瑶镜认真点头。
江团圆又八卦了挺久,直到江瑶镜面露倦意,她才告退了出去了,出去后也没闲着,精神十足的又跑前院看热闹去了。
听说最近程家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反抗,但实际上自家人出去散布真实消息的时候,还遇到挺多阻拦,同情程家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用说,肯定是程家暗戳戳出手了。
一家子小人!
面上看起来老实,背地里阴坏,自己可不能闲着,也要出去逮程家人!
*
江瑶镜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此时正是午后闲暇好时光,她无心午睡,又值暑热,池塘边阳光正晒,也不是个好去处,想了片刻,去了清幽的竹林。
家中这片竹林自己也不知道它们生长了多少年,只知高大密闭,一进竹林,清幽袭来,就连烈日都被阻拦在外,至多撒下星点光斑。
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林中石桌上,也没马上入座,而且观察四周,看翠绿的竹叶,看已经老去的竹笋,看脚下这一地干枯的竹叶咿呀。
静静站了好一会,才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套茶具,没有茶点。
将茶具一一取出,又打开茶盒,碧螺春的鲜爽再度传来,今年的新茶自然要在今年饮完,空放到明年才是真正可惜。
茶盏已温好,正要投茶之际,熟悉的百花香影影绰绰地从后方传来,虽然经过竹林清香覆盖,已经稀疏到只残留一点余香,但江瑶镜确实闻到了。
投茶的动作暂顿,很快恢复如初,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岑扶光历经千亲万苦终于混进了定川侯府,幸好近日江鏖派出去了近半人手,不然这定川侯府是真的不好探。
不是说打不过,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强闯定川侯府都不会惧怕,但人家是打不过你,还发现不了你?
定川侯府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打不过自己是一定的,发现自己,也是一定的。
即便少了一半人手,为防万一,岑扶光还换上了家丁衣裳,做足了伪装,不能得罪江鏖,只好这般委婉行事。
进了长庚院没看到人,呆了足有一刻钟才知她去了竹林,总算摸了过来。
一进竹林就看到佳人一身白衣,安坐石凳,及腰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背后,白裳乌发,只一个背影,就叫岑扶光心喜。
他无声地挪,再挪,终于挪到了前方,借着竹林的掩印,又知她不通武艺,肆无忌惮地看她,从低垂的眉眼到握着茶杯的纤纤玉手,尽数都收进了眼底。
江瑶镜:……
这次确定了,他真的来了,就在前面。
也只有他会这般跟头饿狼似的看自己了。
她努力忽视掉前方灼热的目光,继续自己的平静生活。
品茶,发呆,看竹林,继续出神。
她在这里呆了多久,岑扶光就看了多久。
剑眉逐渐紧皱,眉心川字出现,眸中痴恋散去,满是凝重。
她看起来很正常。
中途有婆子进来向她禀告家事,她也处理得游刃有余,看起来确实不像受情伤的样子,只是当婆子后退后,岑扶光用极优秀的目力发誓,她确实卸力了几分,并且双目都是茫然。
茫然什么?
程星回哪里值得她茫然?
本以为亲眼来看过一回就能放心,谁知疑虑更重。
她真的出问题了。
江瑶镜只管自己的节奏,在竹林发呆了半下午就起身回了长庚院。
进了长庚院后还有心情和新来的小丫鬟们调笑几分,尤其在江团圆回来后,听她说那些八卦和热闹,她也很是捧场,一直都是笑着的,看起来就和常人无异。
甚至还有心情和江团圆一起保养自己,摘了新鲜的花瓣再佐以花露来泡手。
可自从江团圆离开后,屋里就剩她一人时,她的力气就陡然卸了,屋中的安静也渲染放大了她脸上的枯寂,整个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事不闻不听。
屏风后面的岑扶光紧紧攥着拳头。
是因为程星回吗?是因为他,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吗?
可程家的情报自己看了数次,他们二人之间,根本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根本不至于情伤,更遑论她早已知悉程星回的背叛。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江瑶镜从沉思中回神,按照自己往常的习惯,到点就去洗漱换衣,准备睡觉。
暗处的岑扶光,犹豫再犹豫,还是不忍唐突佳人,到底背过了身去。
等他再回身时,江瑶镜已经换好里衣坐在床边,屋里只剩她手边小桌上的一盏夜灯,这盏夜灯,不仅照亮了她面上的苍白,更将她眼下的青黑疲惫显露无疑。
所以,白日里的白里透红好肤色都是妆容,现在洗去脂粉,才算露出了她的真实情况。
岑扶光看着她眼下的青黑疲惫,心疼到眼眶都有些酸涩。
到底几日没睡了?
江瑶镜没在床边坐太久,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就翻身上了床榻,拉下床帐,盖好了薄毯。
可这一夜,到底安宁不了。
她不听的辗转反侧,明明早早就上了床,偏快到卯时了,呼吸才彻底平稳下来。而同样站了一夜的岑扶光轻轻拉开床帐,看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即便睡梦中,秀气的眉心依旧紧蹙。
岑扶光拉着床帐的手背青筋骤显。
到底怎么了?!
程星回对她做了什么,短短几日功夫,她就憔悴至此?!
直到天快破晓,灼人的视线终于离去,又等了片刻,江瑶镜才睁开了眼,星眸布满血丝却没有丝毫睡意,满目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