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好火势后他才起身,伸手隔空感受锅底温度,侧头笑看着江瑶镜,“我先声明,我只跟人学过两次,勉强知道要怎么炒茶,至于为何是这几个步骤,我是说不出来的。”
为什么要跟人学炒茶呢?
这个问题江瑶镜没有问出口。
就和外面院子的翡翠原石一样,他猜自己没看过所以就让人送来了。
如今竟还亲自炒茶。
自己也确实不知要怎么炒茶。
情绪一时有些空,有高兴也有酸涩,还不待她整理分明,岑扶光就将簸箕里的茶叶如数倒进了铁锅里,然后,直接用手去锅里抓茶叶抖茶叶?
“不烫吗!”江瑶镜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
“现在还不烫,而且我是先抓茶叶垫手再往下抓抖,不会烫的。”
江瑶镜松开手,心惊胆颤看着他空手在铁锅里抓取抖散抓取抖散。
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茶青已经明显柔软,叶色暗绿,将它们全部盛回簸箕中快速摊开。
岑扶光:“我也不用为什么不能一直炒到失去水分,中途还要摊凉一次。”
江瑶镜还没回答,他又走到灶台后面去调整火势,这次调成了最小火,再回来时茶青叶差不多冷却,又开始第二次杀青。
当叶片卷缩成条,茶汁有些沾手后,第二次杀青完成,又盛回了簸箕,再次摊开降温。
而等不烫手后,直接在簸箕上将茶青团成一团开始揉捻。
江瑶镜看着他本该握刀的手缓慢且富有耐心的慢慢揉捻,茶香味愈发浓郁时,他的手上也开始沾染上了茶汁。
看着他专注的侧颜,江瑶镜袖下的手已经缓缓紧握。
不应该。
他不该做这些事的。
第三次杀青又开始,这次就是水磨功夫了,慢慢的烘干它所有的水分,等茶叶条索紧实茶香弥漫时,这茶也就炒好了。
虽然他清楚刚炒好的茶最好存放过夜后再喝,口感会更上一层楼。
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一次炒茶,到底没有按捺住兴奋,寻了两个天青盖碗,各自抓了一把茶投进去,直接滚水高冲,茶汤澄澈,就是闻起来不太对劲。
岑扶光浅尝一口就皱眉放下,“火候不对,有些糊了。”
好久都没出声的江瑶镜也伸手拿起盖碗,岑扶光伸出手按住她的胳膊,“糊了,不用尝了。”
“要尝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心意,心意就不该被辜负。
她的声音听起来情绪有些不对,岑扶光弯腰低头凑近去看她微微垂着的双眸,江瑶镜侧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呵。”
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岑扶光的有些吊儿郎当的清悦声音紧随而至,“原来你这么容易被感动,早知如此,我从一开始就该用苦肉计的。”
这是什么没心肝的话?
江瑶镜迅速回身瞪他,“用心讨好我的是你,打断感动让人哭笑不得的也是你!”
是真的无法理解他这前后不一的做派到底在图什么。
岑扶光没有错过她眼尾残存的那抹红意,“我本来是想讨好你的,感动了最好。”
他偏了偏头,接了下一句,依旧盯着她的眼睛。
“但我发现我不喜欢你哭,任何时候,哪怕是因为我的感动。”
江瑶镜:……
她有些狼狈地垂下眼帘,不知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不对,不是任何时候。”
岑扶光忽然来了一本正经的个补充,“除了床上,在床上的时候你多哭点更好。”
“啪!”
江瑶镜直接对他胳膊甩了一巴掌,脸颊羞红,“我看你划船都不用桨,使劲浪就是了!”
江瑶镜的力气对岑扶光来说不疼不痒,他完全不在意刚刚被打了,反而挑眉一笑,明明有些猥琐的表情,偏他生得俊,竟也能赞一声风流天成。
“我浪不浪的,你不是最清楚了?”
江瑶镜抬腿又给了他一脚,不过他闪得极快,没踹着。
若非还有点理智,真想把手里的滚茶给他泼过去!
最后江瑶镜还是尝了岑扶光亲手炒的茶,花香味明显,香气还算高扬,也确实如他所说,火候掌握不够,有些糊了。
走的时候,她没有多话,而是自己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一个空陶瓷罐来,把已经干透的茶叶装了进去。
岑扶光一直站在门口安静看着,逆光站着的他,眉眼有些模糊,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当江瑶镜抱着那个陶瓷罐走向他的时候,他的唇角终于缓缓上扬。
*
其实江瑶镜心里是有预感的。
明明早就已经坦诚相见,偏他宁愿自己憋得双目通红都不肯进行最后一步,今天又把自己从船上薅了下来。
虽然原石和炒茶都挺让自己意外并高兴的。
但它们不是必须马上就要做的事情。
更像是为了布置某些东西特意调开自己的。
所以当看到仍旧停在河边的船上已经挂满了红绸时,她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停下了脚步。
她一停下脚步,岑扶光也稳住了身形,微微侧头,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江瑶镜还抱着那个陶瓷罐子,今天的天气依旧是闷热的,只从马车上下来走了一截子路,罐身就已温热,也不知是罐子感染的,还是飞快跳动的心跳所至,掌心已冒热汗。
“为什么?”她轻声询问。
“什么为什么?”岑扶光反问。
江瑶镜一直垂眸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白顶陶瓷盖子,声音有些飘忽,“只有我们两个人,并无亲友见证贺喜,何必弄这些?”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明明在他那边的情况是,即使两人会分开,后面也一定会大婚,以他的身份,注定会有一场盛大名动京城的婚礼,虽然那时的新娘已经不是自己,但他目前根本就不知道不是么,为什么还要费心布置呢?
“你是我的妻。”
这五个字就代表了岑扶光的所有态度。
“哪怕仓促,哪怕无人见证,我也不会薄待了你。”
岑扶光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来。”
江瑶镜垂着头,狠狠闭眼,把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酸涩泪意给逼了回去,缓缓抬手,将左手置于他的掌心。
掌心刚两两相贴他就迅速收紧,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第48章 ……
船上各处都已经装点上了红装, 红绸红幔红灯笼红囍烛,岑扶光牵着她从已经摆好喜宴的花厅走过,江瑶镜从大红中回神, 举目四望, 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人呢?”
岑扶光步伐不停, “既然已无亲友见证,那就干脆来一场只有新郎新娘的喜宴。”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这几日暂居的厢房,推开房门后,里面熟悉的布置陈设已经全部大概, 床上的层层红幔不提,就连窗边小圆桌上今天自己随手摆的花枝都被换成一株红珊瑚摆件。
而桌上的龙凤双烛已经点燃, 焰火明亮雀跃,仿佛是无声的庆贺。
江瑶镜目光有些怔然,似喜还悲, 不过下一瞬她就收敛好了情绪, 也恰好, 一直在前面的岑扶光刚好回过身来。
“嫁衣确实来不及,那些不是为你而绣的嫁衣, 不能穿在你的身上。”
“已经被人穿过的,我更不会让它出现在你身上。”
说完, 岑扶光让开位置,露出后面的衣架, 上面已经挂了一件红色的衣裳, 仅是红衣并非嫁衣, 因为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样式, 只纯粹至极的红,单凭这颜色, 依旧耀眼夺目。
“蜀锦对旁人而言,是珍贵的,但我想你可能早就习惯了蜀锦。”
“可我还是选择了它。”
“会觉得失望吗?”
江瑶镜摇头,她走上前去,细细看这瑰丽的正红。
她笑了笑,“是早就习惯,但我许久不曾穿戴,竟有些恍惚隔世之感了。”
哪怕今年的蜀锦连宫中的娘娘供应都不足,但世人都清楚,哪里缺,定川侯府也不会缺的,怕是皇上都心里有数。
但知道是一回事,遮羞布也是需要的。
基本在京城定居后几乎所有蜀锦制品都被封存起来了,最多不甚起眼的小物件,今年蜀锦大减,更是连小物件都不曾佩戴过。
这种早就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的东西,忽然封存,倒也没有不习惯,毕竟你知道它在哪,但它毫无预兆再度出现时,心内总是有些感慨的。
“我原以为你会失望,现在看来,是我画蛇添足了。”
岑扶光伸手将衣架调转,背后以金粉描画的展翅青鸾出现在了江瑶镜眼前,她不由地凑近几分认真观看,画得很是逼真,不仅眼神犀利,就连翎羽都栩栩如生。
“你画的?”
江瑶镜心有所感,直接问他。
岑扶光点头。
青鸾啊,忠贞和忠诚,它还代表着祝福,祝福新婚夫妇会幸福美满的一生。
江瑶镜抿唇,明知不该去想青鸾的含义,偏又生生刻在脑子里不停重复,呼吸渐沉,柳叶眉亦染上了沉重,他笑着凑近,语带调-笑,“又感动了?那有没有奖励啊?”
岑扶光忽然觉得江鏖的教育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明明是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小月亮,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感动呢?
她应该习惯大部分人对她的殷勤讨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