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值得人喜欢。”许清桉问:“对吗?”
对。
裴唯宁挫败地想,阿满打小便招人喜欢,母后喜欢,三哥喜欢,太子哥哥喜欢,宝儿喜欢,老恒安侯喜欢,连她自己都非常喜欢!
许清桉喜欢上她简直理所当然。
她双眉不展,泄气万分。那可是阿满,她最可爱伶俐的表妹阿满!
许清桉道:“公主知道何为真正的喜欢吗?”
裴唯宁懒得说话,即便开口,她这会儿也说不出好话。
许清桉道:“真正的喜欢,应当是逗人笑,哄人哭,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而非处处留情,为爱人制造困苦,要她善解人意,体贴包容,终生患得患失。”
裴唯宁浑浑噩噩地离开,浑浑噩噩地回到皇宫,浑浑噩噩地躺到床上。
许清桉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回荡在耳畔。
他道:公主,你是阿满的姐姐,不该阻止她收获幸福。
第76章 【双章】
细究许清桉的用词,是收获幸福,而非追寻幸福。
他似乎十分笃定,他能做得比三哥更好,能给阿满一份无与伦比的深情。
哈,真是个狂妄自大、一厢情愿的家伙!他想给阿满幸福,也得看阿满肯不肯要!
……那,阿满肯不肯要?
裴唯宁回忆薛满对许清桉的百般维护,不许旁人说他的任何坏话,不喜蒋芸娘对他的乱点鸳鸯。与许清桉在一起时,她总是笑容满面,言辞间轻松自在,带着少女独有的任性恣意。
比起从前的阿满,现在的她是前所未有的鲜活欢畅。
她也喜欢许清桉吗?像喜欢三哥那样的喜欢?
裴唯宁的思绪飘到半年前,她偷听到母后与三哥的对话后,跑到御花园问阿满:天底下的男子那么多,难道她非三哥不可吗?
阿满道:天底下的男子数之不尽,但我认识的人里三哥对我最好。
那时的她们很天真,以为成亲便是终结,阿满没机会遇到其他男子,对她好过三哥的其他男子。
可惜老天爱开玩笑,三哥犯了错,阿满离开京城,许清桉从天而降!
裴唯宁敲敲胀疼的脑袋,将被子盖到头顶:都怪自己这张乌鸦嘴,爱问一些不可能的问题。这下好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三哥马上要鸡飞蛋打了!
裴唯宁硬在床上躺到中午,直到薛皇后派人请她用膳才肯起身。她无精打采地用了两口菜,便放筷道:“母后,我饱了。”
薛皇后看她一眼,“昨晚不是说留宿薛府,怎又回来了?”
裴唯宁瞎编:“哦,我忽然发现没带换洗的衣服,等改日准备妥了再去过夜。”
薛皇后怎会看不出她的强打精神,“你与阿满闹别扭了?”
“当然没有。”裴唯宁矢口否认,“我与她是最好的姐妹,怎会因个……因为换洗的衣裳闹别扭。”
孩子大了,薛皇后并不打算追根究底,浅浅点拨一句,“阿满失忆后,倒多了几分这年纪该有的脾气,你莫要只顾自己,也得考虑她的感受。”
裴唯宁有气无力,“嗯,好,我知晓了。”
道理大家都懂,但做起来何其困难?比如三哥,明知不该隐瞒南溪别院的事,却还是瞒了。比如她,明知不该因许清桉的事情介意,却多少还是如鲠在喉。
“林何举。”裴唯宁私下问侍卫,“你觉得我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林何举道:“公主是指谁,许少卿还是薛小姐?”
“许清桉算个什么东西。”裴唯宁习惯性地贬低对方,以此掩饰内心落寞,“我与他才认识几天?哼,他也配本公主牵肠挂肚!”
“公主所言甚是。”林何举同仇敌忾,“许少卿不识好歹,不配公主殿下浪费情绪。”
“说得好,继续说。”
林何举不痛不痒地又骂了几句许清桉,随即话锋一转,“依属下之见,薛小姐与公主是十几年的好姐妹,即便做不成姑嫂,也抹不去你们之间的深厚情谊。”
“你的意思是,我该支持她和许清桉在一起?”
“公主,无论薛小姐选择谁,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旁人无权干涉。”林何举道:“您身为她的好姐妹,只需要支持她即可。”
裴唯宁静默良久,道:“我支持过三哥的。”
结果搞砸了一切,导致阿满伤心离开。在长达半年的忏悔愧疚中,她发誓余生要对阿满好,不再帮别人欺瞒伤害她。
三哥也好,许清桉也罢,都抵不过阿满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不该,也不会因某个男人离心反目。
天下之大,还愁找不到个合心合意的男人吗?不对,找一个哪能够,她身为公主,当然要找一堆合心合意的美男子,全部豢养在公主府的后院中!
裴唯宁豁然开朗,踮起脚,拍拍林何举的脸颊,“你很不错,越来越合本公主的心意!”
“……”林何举的耳根悄悄泛红,虽然……但是……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啊!
*
裴唯宁本不是扭捏之人,想通某些事后便神清气爽,收拾好几天的衣服首饰,准备去薛府住个十天半月。
到薛府后,却发现有位小人儿比她去得更早。
小人儿正是太子之女,江都郡主裴茹楠。她听说薛满病愈后,一直恳求父王带她去薛府,今日总算如愿以偿。
她刚过四岁生辰,依旧冰雪可爱,黑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
“阿满姑姑,您当真不记得宝儿了吗?”
“嗯,的确不记得了。”
“没关系,宝儿记得您便成。”裴茹楠讲话仍带稚气,“阿满姑姑,我重新介绍下自己:宝儿是我的乳名,我大名是裴茹楠,封号江都郡主,是当今太子与太子妃的长女。平日喜欢放风筝、捉蝴蝶、荡秋千。我刚得了个妹妹,她大名叫茹嘉,小名叫兜儿,我长得像母妃,她更像父王一些……”
薛满打心底喜欢面前漂亮伶俐的女童,“好,这回我不会忘记,会将你的事情都牢牢记住。”
裴茹楠开心极了,她的阿满姑姑一点没变!
薛满无师自通,带着裴茹楠在院中玩耍,摘桂花、荡秋千、玩乌龟赛跑,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阿满姑姑,这两只乌龟有名字吗?”
“有,大的这只叫阿大,小的这只叫……”
“叫阿小?”
“错了,它叫阿理。”
“为何叫阿理,不叫阿小呢?”
“这是个秘密。”
“是您与三皇叔的秘密吗?”
薛满愣了下,“我以后再告诉你。”
裴茹楠懵懂应是,她不清楚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眼前的阿满姑姑提起三皇叔时,失去了温柔似水的眼神。
“宝儿!”
“七姑姑。”
裴唯宁将宝儿抱个满怀,“小家伙,是太子哥哥送你来的吗?”问完又觉得多此一举,不是太子,难道能是蒋芸娘?
裴茹楠道:“是父王送我来的,他许我玩到下午再走。”
“小家伙,又长高了些。”裴唯宁摸摸她的头顶,笑道:“等下雪时,我与阿满姑姑带你去湖上赏雪景,可好?”
裴茹楠双眼放光,“好!”随即又踌躇,“不过,得父王和母妃答应才行。”
裴唯宁道:“放心,我难得带你出去玩,太子哥哥不会拒绝。”至于蒋芸娘……她的注意力全在席侧妃的孕事上,哪有空管宝儿。
裴唯宁看向薛满,她坐在秋千上,穿着件淡粉薄袄,艾绿色的百褶裙,外头罩件素色织锦坎肩,如春日枝头上的樱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小宁,宝儿,你们快来。”薛满拍拍身边的位置,“这秋千够大,能装下我们三个人。”
裴茹楠率先冲过去,她要坐在中间,那是最好的位置!
裴唯宁紧随其后,坐在秋千的最右边。
明荟在后头道:“奴婢们开始推了,公主、郡主、小姐,你们抓牢绳子哦。”
薛满、裴唯宁握紧两旁绳子,裴茹楠则抱住她们的腰。三人随着秋千高高荡起,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飞檐走脊的庭院,簌簌北风卷着枯叶打旋。
“好冷啊!”薛满喊道。
“冷死人了!”裴唯宁也喊。
“是很冷,但是很好玩。”裴茹楠兴奋大叫:“推得高些,再高些!”
明荟与明萱推得更加使劲,银铃般的笑声散开,三人成为冬日里最亮眼的景色。
裴长泽不知何时来到,站在门口,静静注视这一幕。年少时,他经常见到类似的画面,阿满与唯宁共乘秋千,三弟会在后面推她们荡高,她们与三弟的感情很好,好到令人羡慕。
三弟不像他,三弟什么都有。
“父王!”裴茹楠眼尖,朝他招手,“您快来,替我们推秋千!”
让未来的皇帝给她们推秋千?开玩笑呢!
薛满忙拉回裴茹楠的手,“宝儿,不闹。”
裴茹楠嘟嘴,“父王平时也会给我推秋千。”
“给你推当然没问题。”给她们推可就问题大了,“等你回去后再请他给你推。”
裴茹楠忽然固执,“我不,我这会便要他推。”
裴唯宁轻飘飘地道:“那我和阿满下去,你自己玩吧。”
明荟、明萱停下动作,秋千归在原地,薛满和裴唯宁转向裴长泽,“太子哥哥。”
裴长泽走近,“怎么不玩了?”
裴茹楠闷声告状:“我想叫父王推秋千,阿满姑姑和七姑姑便不肯玩了。”
裴长泽失笑,孩子便是孩子,想法总是简单,“等改日可好?你母妃传消息来,说是茹嘉身体不适,我们得早些回宫。”
“啊,茹嘉哪里不舒服,不肯喝奶,还是又咳嗽了?”裴茹楠似模似样地关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