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旭反问:“你说呢?”
薛满道:“我不要去,我要留在墨城。”
裴长旭自然知晓她想留下的原因,“许清桉杳无音信,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独自待在此地不安全。”
“怎么能是独身,我有云斛保护!”
“云斛一人,能抵得过广阑王的千军万马?”
“我会低调行事!”
“不成。”裴长旭难得没纵着她,“你先随我去赣州,后续再从长计议。”
薛满反抗无效,决意与裴长旭冷战到底,哪知过了四日,裴长旭主动找到她,喜出望外地道:“阿满,你真是我的福星!”
薛满板着脸道:“何事叫你这么开心?”
裴长旭笑道:“你那日跟我说蒋沐宇的小厮有问题,我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果然有所收获。”
薛满好奇,“他是什么身份,能值得你这么开心?”
裴长旭道:“你绝猜不到,他竟是南垗王的第十八子,如假包换的南垗皇子。”
薛满惊讶,“南垗皇子?可他分明是中原人的长相。”
“你有所不知,他母亲是名大周女子。”裴长旭解释:“南垗王妻妾成群,其中亦不乏汉女,十八皇子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罗夙查到的消息称,十八皇子的母亲封号云妃,比老南垗王小了足足二十岁,膝下育有十一、十八两位皇子,多年来未曾失宠,如今竟能与王后抗衡一二。尤其近几年,十一皇子深得老南垗王的器重,外头传言他会是下一任新王。”
“想来他是随了母亲的长相。”薛满一拍手掌,“十八皇子假扮成蒋沐宇的小厮,那岂非证明了与广阑王背后勾结之人,正是云妃和十一皇子一派?”
裴长旭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阿满,你这次真当帮了我一个大忙。”
薛满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那你是不是该还我人情?”比如答应她留在墨城等许清桉?
“不行。”
“……”又这样,她还没说什么事呢!薛满哼了一声,问道:“话说回来,十八皇子为何要假扮蒋沐宇的小厮来向我打探消息?”
“这问题很有意思。”裴长旭道:“阿满,你对南垗的印象如何?”
“自然是野心勃勃,巨奸大猾,诡计多端!”
“正如你所言,南垗野心勃勃。”裴长旭道:“既是野心勃勃,又怎甘于被广阑王掐着命脉?”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绕过广阑王,亲自把握大周境内的水上运输?”
“不是眼前,也会是将来。”
“广阑王竟能允许他们这等歪念?”
“广阑王疲于应对京城,自身难保之际,更得倚仗南垗的支持。”
“好个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薛满骂道:“广阑王通敌叛国,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骂完又是一默,广阑王是太子的亲舅舅,太子将来该何去何从?
裴长旭岔开话题,“阿满,依你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薛满蹙眉片刻,“十三皇子还在墨城吗?”
“还在。”
“我们能在墨城抓他吗?”
“恐怕不行。”裴长旭道:“墨城到处是广阑王的人,即便我们抓到他,也没法带他出城门。”
薛满认真回想裴长旭前几日的话,蒋沐宇不够分量,这南垗的十八皇子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能将他捉拿归案,指证广阑王便是水到渠成!
问题在于,他们不能在墨城抓捕,又能在何处动手……
不知过去多久,薛满灵光一现,“船!我们可以在船上抓住他们!”
裴长旭赞赏地看着她,“此计甚好。”
薛满随即苦恼,“但我们要用什么借口引他一同上船?”
裴长旭道:“船业大会,如何?”
薛满重复:“船业大会?”
裴长旭道:“武有武林大会,船自也有船业大会。明日一早,我会命人放出风声,称江州将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船业大会,大周内的所有船商都会参加。”
“南垗得此消息,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没错,等他跟蒋沐宇带着货物上船,一旦离开兰塬境内,我们便动手实施捉捕。”
“好主意!届时人赃俱获,圣上便能名正言顺地派人捉拿广阑王!”薛满开心地喊:“裴长旭,你真聪明!”
裴长旭眸中荡开丝丝缕缕的柔情,“全靠有你,我才能那么快便找到突破口。”
“那是,从前在衡州时,也全靠有我,许清桉才能破获蒂棠茚的案子呢!”
裴长旭眼底的光慢慢熄灭,变为深不可测的幽暗。许清桉,又是许清桉,他真是厌极了从她口中吐出那人的名字。
薛满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踌躇着道:“可我们走了,许清桉会不会有危险?”
“阿满怀疑许世子的能力?”
“我当然不怀疑!”
“不怀疑,便该给予信任。”裴长旭道:“你我能抓住机遇,许世子更会安然无恙,坚持到我们回兰塬接应。”
掰掰手指头,薛满与许清桉已分别了十九日外加三个时辰。她知晓他去完成裴长旭派遣的秘密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往外传信。
她想不管不顾地留在兰塬,等待他平安归来,但抓捕十八皇子的机会难得,一旦错过便全盘皆输。
假使少爷在,他会怎么做?
他最讨厌她以身犯险,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而她也因三番两次的任性,惹得他怒火中烧……
薛满并非糊头糊脑的女子,很快便做好决定,告诉裴长旭,“我随你一起去赣州,但你要答应我,事成后要带我回兰塬接许清桉。”
裴长旭想,他的阿满当真是勇敢聪慧的女孩儿,若能恢复到从前满心满眼只有他的时候,便是再好不过。
一定会的。
等她恢复记忆,便会回到从前爱他时的模样。
……
隔日,船业大会的消息便在兰塬传得火热,蒋沐宇在碰面时提及此事,得到裴长旭的肯定回答:“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称今年的船业大会在江州举行,主事人正是家父。”
蒋沐宇问:“有多少船商会去参加?”
裴长旭道:“我父亲在行内名声响亮,不出意外,众人都会给个薄面。”
蒋沐宇揽住他的肩膀,“不知愚兄有没有机会,跟着你一道去凑凑热闹?”
“等送完蒋兄这批货物,我们便改道去江州参加船业大会,你看如何?”
“好极,好极!”蒋沐宇大笑,眼角乐出许多褶子,“酉弟,能与你相识,实在是我之大幸,大幸啊!”
等到真动身那日,薛满与裴长旭提早抵达港口。何家派来的货船正在身后停驻,约有七丈高,四十余丈长,雄伟壮观,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
薛满眺望远方,小声问道:“那小子会来吗?”
裴长旭只一个字,“会。”
同是皇家子弟,裴长旭多少能揣摩十一、十八皇子的想法。他们的母妃并非南垗本族,费尽心机地走到这一步,离王位触手可及时,又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半个时辰后,一列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薛满忍不住踮起脚尖,又被裴长旭温柔地摁回去。
马车行至眼前,蒋沐宇率先跳下马车,朝他们笑道:“酉弟,劳你们久等了!”
“哪里,蒋兄来得正好。”裴长旭笑道:“这艘船本就要在此地押一批货走,我提前来安排此事,刚忙活好,蒋兄便到了。”
蒋沐宇神清气爽,“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此,我们抓紧将东西运上船,免得耽误发船的时刻。”
他回身喊了一声,便见随从们开始从马车上搬箱子,只只又阔又深。
看起来能装不少东西呢。
薛满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目光检索着随从里有无熟悉的面孔,须臾后,终于眉开眼笑。
那跟在箱子后头,被几名壮汉围绕的小少年,可不就是嫌她用嘴嗑瓜子的十八皇子?
她眸光熠熠,侧首朝裴长旭使了眼色。后者会意地勾唇,朝蒋沐宇伸出手,“蒋兄,走吧,我们上船去等候。”
蒋沐宇跟裴长旭打过招呼,称这批要送的宝贝来路崎岖,是以需要藏在暗处,以此躲避沿路的官差检查。
基于两人的深厚友谊,裴长旭满口答应,替他将货物藏在了一处暗舱。
蒋沐宇里外巡视,确认暗舱无隙可乘后,对裴长旭抱拳感谢,“酉弟行事谨慎,蒋某深感佩服!”
一高兴,自然又要喝酒。等裴长旭跟蒋沐宇关上门喝酒时,薛满理所当然,又与十八皇子搭上了话。
薛满热情地打招呼,“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十八皇子暗道:谁是你弟弟,你配当本皇子的姐姐吗?面上却假惺惺地回:“是的,又见面了。”
薛满问:“上回忘记问了,弟弟叫什么名字?”
十八皇子道:“你叫我小索就成。”
据薛满所知,十八皇子的真名叫索图里,看样子是觉得他们蠢,连假名都懒得用心取。
她故意歪曲,“是石锁、铁锁、门锁的那个锁字吗?真有意思的名字,小锁,我还叫小匠嘞,锁匠的匠。”
“……”索图里今年十四岁,平日也算深藏不露的主,但面对何家大公子的这位婢女,他总有种扯她脸皮的冲动。
又蠢又爱笑,看着便惹人厌!
他纠正了好几遍,这位叫阿满的婢女仍坚持称呼他为小锁,到最后他只得磨着牙想:等此事了结,他非要编个借口问何大公子要来她,带回南垗精心调教不可!
殊不知,他这辈子都没有调教薛满的机会。
三日后,货船顺利地驶离兰塬,行至昭州江域。
晚膳后,薛满打着伺候主子的名号,躲在裴长旭的房中,与他窸窸窣窣地谈论正事。
“你看过了,箱子里真有蒂棠茚的种子?”
“一共八只箱子,每只都装了半箱花种,我让泰酉查看过,确认是蒂棠茚的种子无误。”
“他们有察觉到异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