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什么,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毕竟我可是答应过你,等到诗诗显怀的时候,就让你看她一眼……”
“季辞,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顾璟舟嗤笑:
“想必诗诗也厌恶你至极吧,否则你何必需要用怀孕之事来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用舌尖压了压尖利的牙齿,唇畔勾了起来,故意凑过去,小声道:
“而且,她被你带走前,我与她日日欢好,这段时日她都没有来过癸水,你就不怀疑,这个孩子……是我的么?”
季辞压着眼帘睨他,顾璟舟瞧见他眼底翻涌的激烈的情绪。
像是冬日冰封的平静湖面下激烈的暗涌。
良久,季辞眼底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绕过顾璟舟向前走了两步,随手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在指腹间慢慢碾碎,无所谓道: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重要么?她是我的妻子,孩子便是我的,它以后会姓季,会唤我父亲,会继承季府的爵位,顾璟舟——”
他回头,抽出一方白色绣着“云诗”字样的帕子,将手指上的花汁一点一点擦拭干净,“你还在幻想些什么?”
“打算用孩子来靠近她么?”
第81章
秋日风里带了些潮湿的味道,吹拂着季辞手中那枚干净的帕子轻轻飘扬。
像极了那个少女柔弱的身姿。
顾璟舟的视线在那方帕子上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向上游移,落在季辞的脸上。
从小到大,他与季辞甚为亲近,却从不知晓他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顾璟舟的眼中迸发出恨意,手将刀柄攥得咯咯作响。
一想起诗诗在大婚之日被他掳走,想起诗诗在他那里所受的折辱,如今他又强迫她怀了孩子,顾璟舟几乎恨不得下一瞬就扑上去,将这人大卸八块。
然而他如今却不得不隐忍,仅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宜节外生枝,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顾璟舟握住手弓箭的手背上青筋鼓了鼓,他狠狠瞅了季辞几眼,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翻身上了马。
随即将手中马鞭重重一抽,朝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徒留一地溅起的泥灰,夹杂着马蹄踏烂的草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转而又慢慢被秋风吹散。
季辞立在原地,瞧着迅速远去的一人一马,唇角原本的笑意顷刻间落了下去。
他微眯起眸,舌尖顶了顶脸颊。
半晌,亦神色不明地转身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回去。
秋闱的猎场到了夜里有些凉。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饮酒作乐,宫中带来的舞姬乐师弹奏着欢快的舞曲为大家歌舞助兴。
在外边不比在宫中,即便有皇帝坐在上首,众人瞧着也都比平日要放松一些,酒至三巡,纷纷离席与其他人攀谈劝酒。
皇帝看了眼下首一直一个人坐着喝闷酒的顾璟舟,轻咳一声,曼声慢语地问:
“南砚啊,不去与他们喝喝酒?”
顾璟舟放下酒杯,起身恭敬道:
“回陛下,臣今日身子不适,便不打扰他们的雅兴了。”
皇帝手中抚着一串紫檀木珠子,闻言并未说话,只淡淡盯着他,似是将他的推辞看穿。
过了片刻,他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丽妃前几日还在朕面前说你的婚事,她让朕劝劝你,今后日子还要往远处看才是。”
皇帝说话的时候,顾璟舟用余光瞥了季辞一眼,见他正与一个前来敬酒的官员说话。
顾璟舟收回目光,也不知道将皇帝的话听没听进去,只低低应了声“是,臣知道了。”
皇帝见他这幅模样,就知他没将他的话往心里去,哼了一声,摆摆手让他坐下了。
顾璟舟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他最清楚,强得跟头牛一样,他这三言两语的劝解什么用也不顶,想来那柳氏也是个可怜人,苦等南砚几载,却在成婚前夕一把火被烧死了。
皇帝将手中的紫檀木手串甩到手心握着,转而叫住了正打算离席的季辞。
“子琛。”
季辞脚步一顿,顾璟舟的目光也随之直直射在季辞身上。
季辞飞快扫了他一眼,眼底平静无波,转身对皇帝行礼,“陛下。”
皇帝“嗯”了声,对他扬了扬下巴,“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大好了。”
季辞知道皇帝说的是那次他被“山匪”所伤之事,想必他能这么问,便是要重提南下之事了。
果不其然,皇帝下一句话便问道:
“既然已经大好,南下的差事朕一直未给旁人,你这次回去,准备准备便启程吧。”
“是。”
“还有南砚。”
皇帝又看向顾璟舟,“如今西北战事平稳,又有魏将军镇着,此次你同子琛一道南下。”
顾璟舟一愣,没想到皇帝猝不及防给他安排了这样的差事,他原本还想着接到诗诗后,带她回西北。
正好季辞奉旨去江南,几人便恰好能错过。
见他犹豫,皇帝又问了声,“可有难处?”
不知为何,顾璟舟又下意识看向季辞,灯火映照下,他一眼便瞧出那男人眼中的好整以暇。
顾璟舟忽然就反应过来,让他南下一事,定是季辞此前与陛下说好的。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低头领旨。
……
月上中天,草原上的风带着潮气,没了篝火的温度,吹在身上更冷了些。
此刻众人已经散去,月色下苍茫而寂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并称上京双绝的两个男人,此刻并肩站在一处丘陵上,挺拔英俊的身姿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风轻轻吹动两人的袖摆和衣角,月光滢溯其上。
“季子琛,你会不会有时候,也厌恶你自己?”
顾璟舟知道,季辞定然已经知道自己明日的行动。
所幸也不再遮掩,冷声道:
“诗诗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带走的,你困不住她,即便你能锁住她一日,你能锁她一辈子么?”
“为何不能?”
季辞的回答让顾璟舟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季辞转身,面向他,“只要你彻底消失,诗诗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
顾璟舟刚张开嘴,忽听耳畔风声响起,他猛地侧过身子,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耳畔射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季辞你疯了!!”
顾璟舟手放在剑柄上,犹豫了一下却未拔出来,转而扑过去,一把掐住季辞的喉咙,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御前私自动用武器,你就不怕陛下治你个谋逆之罪!!”
“怕啊……”
季辞轻笑,却因为被顾璟舟掐着喉咙,所以笑声听起来像是挤出来的,低哑而闷,几不可闻,只有胸腔剧烈震颤凸显著他的笑意。
他喉结在他掌心下艰难滚动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是想说,他怕被治谋逆之罪,可他更怕柳云诗真的会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顾璟舟离开,而抛下他。
那种被人抛下,被人毫不犹豫舍弃的滋味太难受了。
顾璟舟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笑道:
“季辞,你连蛊毒都不怕,你还有什么怕的呢?”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含悲悯地看了他一眼,“算来,明日便是你身上的蛊毒第一次发作的时候,还当真是个好时候,只盼着你明日——”
顾璟舟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他是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修罗,便是眼底稍带一丝杀意,都足以让人胆寒。
月光下的他,像是一头随时可以将人撕碎的狼,亮着利爪和獠牙,笑容狠戾道:
“别抗不过去才好,你要亲眼看着,我如何将诗诗,从你身边带走。”
一瞬间,顾璟舟的周身充斥着杀意。
他的手逐渐收紧,眼瞅着季辞因窒息脸上慢慢变得发红,顾璟舟这才笑了一声,然后慢慢放开了手。
季辞却好似感觉不到方才顾璟舟对他的威胁一般,即便喉结处留有深深的红色指印,脸色也依旧不怎么好,但他的神色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他就这般云淡风轻地看了顾璟舟半晌,然后不发一言,转身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他的离开太过突然,以至于顾璟舟不由蹙起了眉,以为他还会有什么后招。
然而等了许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四周也只剩一片风声。
顾璟舟抬头看了眼月色,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帐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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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暖黄色的日光斜斜地顺着花窗洒进来。
柳云诗昨夜辗t转反侧睡得极轻,一早听见门外的动静,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