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不明所以,“对啊,咱府里没几人有这……”
柳云诗顿时明白过来,昨夜季辞那鄙夷的眼神是为何。
想了想,泄气般道:
“算了春雪,香囊……还是替我收起来吧。”
今日厨房备的早膳格外清淡。
还没吃完,柳云诗便听见门外季蕴的声音:
“表姐在么?”
柳云诗放下碗筷,软软地应了声:
“我在呢,进来吧。”
季蕴推门进来,看到她在用膳,有些不好意思:
“打扰表姐用膳了,今日怎么样?”
柳云诗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轻颔首,“我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忧。”
季蕴笑道:
“那就好,待会儿我带表姐去郊外骑马吧,散散心。”
“哎哟,去什么郊外呢。”
柳云诗还未作答,门口忽传来季母身旁张嬷嬷的声音。
张嬷嬷人还未到,声音已先一步从窗外传来:
“表小姐用好了膳快随老奴走一趟,府中来了客人,要见您呢。”
“见我?”
柳云诗疑惑,“是谁?”
她不记得自己在京中,有什么认识的故人啊。
那张嬷嬷推门进来,笑得慈眉善目,说出的话却让柳云诗浑身发寒。
“自然是顾小将军的母亲和妹妹了,表小姐,您同顾小将军有婚约之事,您怎么只字不提呀!她们二人今日来,就是要接您回去的。”
见柳云诗不答,张嬷嬷笑道:
“表小姐您可快着些,咱们夫人啊,已经答应她们了呢。”
第5章
“婚约?”
季蕴突兀出声,“表姐你与顾璟舟有婚约?”
柳云诗面色苍白,咬唇不语。
季蕴瞧见她的反应,t忽然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看向张嬷嬷:
“即便表姐之前跟顾小将军有过婚约,如今他人都已经去世了,那顾家的继母现下要将人接回去,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母亲也是糊涂了!”
张嬷嬷陪笑道:
“二公子,老奴只是负责传话,如今她们人都还在前院等着呢,您看……”
柳云诗不发一言擦了擦嘴,放下帕子起身,“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张嬷嬷这次来时,还带了几个粗使婆子候在院中,今日看来她是如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的。
她偷跑出来,此前顾母她们并不知道她在哪。
今日突然找上门要人,应当是昨夜里哪个见过她的贵妇人,去给顾母通风报信了。
再者,此前姨母都对她照顾有加,今日突然答应顾母将她带回去,应当也是因着昨夜的事,怕她再在府中待下去,会牵连季府吧。
可她除了乖乖接受,又能怎么办。
季蕴如今在季家根本说不上话,而唯一有话语权的季辞,昨夜对她的厌恶与鄙夷已经那般明显,定然也不会帮她留下。
更何况发生了那样的事,说不定,他和姨母一样,也盼着她尽快离开季府呢。
柳云诗心中升起一片绝望,强撑起精神对季蕴笑了笑:
“抱歉,今日不能和你去郊外马场了。”
“表……”
季蕴还欲过来扯她的衣袖。
柳云诗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红着一双眼,唇都咬得泛了白。
然后楚楚可怜地深看他一眼,转身随着张嬷嬷离开了。
季蕴在原地干着急,眼瞅着她窈窕的背影在晨光中愈发单薄,他猛地握了握拳,朝季辞的盈辉院疾行而去。
-
柳云诗人还未走进正厅,已经听见厅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声。
正是顾璟舟继母李氏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攥紧手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厅中上首一左一右坐着李氏和季母。
在李氏身后,侍立着一位十七八岁的黄衣女子,正是李氏的女儿,顾璟舟的继妹顾锦瑶。
顾锦瑶年初出嫁,嫁的是正三品的詹事王禄,给人家当了续弦。
她那夫婿年逾半百,顾锦瑶刚嫁去没两月就病逝了,李氏便将她重新接回了顾家养着,临走时,还分了那王家好几箱子家产。
柳云诗扫了三人一眼,上前娉娉婷婷福了一礼,恭顺道:
“姨母,您找我。”
几人闻声都停了下来,李氏更是藉着抹泪的动作,不住偷偷打量她。
也不知是这季府养人还是什么,小姑娘几日未见,似乎又变漂亮了不少,如今俨然一副清丽柔婉的大家闺秀模样。
不知道的,还当她真是这高门大户里的小姐。
柳云诗敛眸,假装未察觉到李氏的眼神,然而心底还是没忍住升起一丝厌恶。
“云诗,你来。”
季母温声对她招手。
柳云诗抿着唇,小步上前,低头细语,“姨母。”
“瞧瞧这位夫人,你可认识?”
季母握住柳云诗的手,轻拍了拍,力道不大,柳云诗却隐隐觉出几分威胁之意。
柳云诗假意看了李氏一眼,“姨母,这位夫人是顾小将军的母亲。”
“云诗与顾小将军从前认识?还是……你们有什么关系?”
季母笑问,眉眼间尽是慈爱,觑着她神情的目光却异常犀利,似乎要将柳云诗洞穿。
她余光悄无声息扫了眼门外。
院中晨光熹微,树影斑驳,除了两个扫洒的丫鬟,再无其他人,然而院外,看门的小厮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倍。
“云诗看什么呢?今儿个子琛陪公主去护国寺上香去了,你是在找他么?”
季母话里有话道。
柳云诗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坦白道:
“云诗此前与顾小将军有过口头婚约,这次来京城,本也是去找顾小将军的,岂料……”
“岂料我可怜的儿啊!还未回京就遭奸人所害!南砚我的儿啊!”
柳云诗的话还未说完,方才在她进来时刚止住哭声的李氏忽然又掩帕哭了起来,语气哀恸悲戚万分,似乎当真是伤心极了。
在她身后的顾锦瑶也低头啜泣。
柳云诗知道,顾璟舟与季辞是表兄弟,季母与顾璟舟的生母是亲姐妹,她们的关系比她这个不知道远到哪里去,勉强搭得上表亲的人要近得多。
对于这个骤然离世的侄儿,季母自然也是心疼万分,忍不住也抹了抹泪。
柳云诗看见李氏用余光瞥了季母一眼,忽然哭得更凶了,一个劲儿地说:
“可怜我儿生前心心念念着你,还几度在我面前提起要迎你过门的话,谁料我儿的头七都没过,你就收拾了东西,从顾家跑了!”
“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的儿啊!你看看啊!这就是你心悦的女子啊!这般薄情寡义!娘真替你不值啊!”
柳云诗扯了扯唇角,又是这句“不值”。
昨夜季辞才这么说过。
所有人是不是都觉得,顾璟舟死了,她就该给他守寡,若是觉悟再高一点,伤心欲绝到投湖上吊,去给他陪葬。
这样他们是不是才会觉得,她是个好姑娘,顾璟舟生前没有爱错人。
可她柳云诗偏就是个自私凉薄的性子,顾璟舟死了,她会伤心,但更会好好活下去。
“云诗……”
季母掩了掩眼角,拉着柳云诗的手语重心长道:
“姨母知道你如今无处可去,但如今南砚尸骨未寒,你还是随他的母亲先回去吧。”
“待到、待到南砚头七过了,你也算是尽了心了,到时你若再想回来,姨母便派人去接你回来,可好?”
柳云诗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乖顺地点了点头应了。
季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还要再叮嘱两句,忽听季蕴急匆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许走!”
众人闻声刚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旋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