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想来,与顾璟舟回来,真的是正确的么,她其实有些不确定。
心脏像是被人拉扯着般,迷茫地不知所措。
她笃定自己爱着顾璟舟,但她不能肯定,自己完全不爱季辞。
但人怎么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这本来就是一件惊世骇俗而匪夷所思的事情。
柳云诗抱着膝,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只,只留鼻子以上露出水面,缓缓闭上眼。
感觉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压抑的感觉像水流一般重重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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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璟舟洗澡快,他洗干净身上后,这才浑身爽利地起身穿衣。
出了浴房,小厮顾淮刚好推门进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
“诶诶,准备好了。”
顾淮应下,随即又觑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问了句:
“公子,您不是有丽贵妃给您的那什么‘羊肠子’么,怎还要避子药?”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枚棋子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顾淮的脸霎时间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脸上凸起一个圆坨,火辣辣得疼。
他哀嚎一声,急忙去看自己主子的脸色,见他面色黑沉,这才知道,自己这次的玩笑开错了。
“还不滚下去烧水!”
顾璟舟怒道,这一日憋得气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他四周看了圈,抓起桌上的白玉镇纸就要朝顾淮扔,顾淮“嗷呜”嚎了一嗓子,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顾璟舟冷哼一声,放下镇纸继续穿衣裳。
“顾淮那小子又怎么惹老大了?”顾璟舟穿好衣服的时候,程宿推门进来。
顾璟舟睨他一眼,没说话。
“将人接回来了?”
“嗯。”
“那主子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人还愿意跟你回来。”
程宿想笑不敢笑,约莫知道,人虽然带回来了,但是估计自家主子是在季大人那里吃瘪了。
顾璟舟白他一眼,“你懂个屁!让开!”
他掀开程宿,气冲冲往外走,临到门边,又转回身对程宿道:
“我这府中的人,你再给我叮嘱一遍,若是谁敢再乱说话,我拔了他的舌头!李氏和顾锦瑶,就是他们的下场!”
顾璟舟平日里待人随和,也不拘小节,但真正生气起来,浑身的杀气让人隔着老远都觉得遍体生寒。
此刻见他冷沉着一张脸,便知他是动了真格。
程宿神情一肃,极为有眼力见的飞快应了声“是”。
顾璟舟从房间出来,本来还辟里啪啦弄出不小的动静,结果经过柳云诗房间时,瞧见房中亮着的灯,他又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原本脸上的怒意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她沐浴一般。
他轻手轻脚绕过她房间门口,来到厨房。
厨房中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顾璟舟在门口站了一瞬,才进去。
他来到灶台边,看着灶台上砂锅里“咕嘟咕嘟”烧开的水,和旁边泡着的药,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将药捞出来,一股脑倒进砂锅中。
又蹲下身子,往灶台下添了些柴火,起身一边搅拌,一边等水烧开。
火滚后他又关了半扇灶,待到火变成文火,盖上盖子,看了眼沙漏,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经常自给自足的缘故,他在厨房忙活起来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半点儿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模样。
灶旁有些热,红艳艳的火光跳跃着,灼得顾璟舟身上除了一层薄薄的汗。
再加上砂锅上咕嘟嘟翻滚的水汽聒噪,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变得格外烦躁。
凭什么啊!
顾璟舟想发火,又觉得委屈。
凭什么他季辞吃干抹净了他的人,最后还要他在这么潮热的天坐在这煎避子汤!
他还要亲自看着火候,避免旁人不上心。
可偏偏那人是诗诗,他既不能发火,也不能眼不见为净。
顾璟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想杀人,现在能不能给他几个敌人让他杀一杀。
或者干脆冲回季府别庄,把那个半死不活的玩意儿弄死算了。
锅中的水越来越沸腾,掀着锅盖,水蒸气带着更多潮热向周围四散,贴上顾璟舟的额头和鼻尖。
顾璟舟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突然猛地站起来,提起手边的匕首就要往外冲。
忽然,他一抬头,视线刚好落在柳云诗房间的窗户上。
那窗户上映出一个妙曼的身影,似乎是在妆台前擦发。
少女的腰肢纤纤,不盈一握,不紧不慢的动作格外好看,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一般,温婉恬静。
顾璟舟只看了一眼,心中所有的火气又都熄了下去。
他舔了舔唇,从暴躁的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狗,重新做回灶台前,添了根儿柴火。
然后单手托腮,神色怔怔地看着火焰发呆。
片刻后,唇畔不自觉扬了起来,隐隐还有几分得意。
那又如何,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那半死不活的玩意儿能么?恐怕今夜寒窗冷夜,吐血吐到死吧。
第41章
夜色阑珊,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屋外房檐上低落的水滴,打着缓慢而有节奏的节拍,衬得房间里更为寂静。
宽敞清雅的房间中,一灯如豆,白衣青年身披青色长衫坐在书案前。
即便被暖黄色的光映着,依旧能看出他面上的苍白,唯独两靥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一阵湿冷的寒风吹过,烛火轻轻晃动,书上的纸翻了几页,季辞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目前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么?”
“是。”
贺轩看了眼陈深跑去关窗的背影,从旁边案上倒了杯热水递给季辞:
“主子,夜深了,您身体虚弱,不若今日早些歇息。”
“知道了。”
季辞喝了热水,苍白的脸上终于稍微带了点儿颜色。
他又随手翻了几页,叮嘱道:
“柳家这案子,还得盯紧了查。”
他手指在书册上划了几道,“可以从这几个人入手,还有柳裕昌夫妇生前遗物,虽说被柳家其余几房变卖了不少——”
季辞停了下来,没忍住又是一阵轻咳,他将手中咳出的血用帕子擦拭,面色平静地继续道:
“但切记其中有一样t,柳夫人有个记载自创绣法的本子,让我们的人尽快找到,诗诗她……很重视。”
“是。”
贺轩神色动了动,一惯沉默寡言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劝道:
“主子,这些事我都会亲自盯着,您请放心,但您的伤实在太重,这几日还是好好歇息为好。”
“嗯。”
季辞颔首,将书册又仔细看了看,见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这才放下,“陛下那边,回禀了么?”
“回禀了。”贺轩道:
“就说您在出城路上遭遇了匪人袭击,目前匪人已经尽数剿灭,陛下准允您回来歇息,一月后再下江南。”
“好。”
“主子——”
季辞刚被陈深扶着站起身,门外管家轻敲了下门,“宫里的王公公来了。”
季辞咳了一声,手中将方才带血的帕子放到显眼的位置,和贺轩对了个眼神,才道:
“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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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砚……”
柳云诗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和托盘上放的一小碟蜜饯,嘴唇轻轻翕动,唤了声顾璟舟的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顾璟舟别开脸去,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趁热喝了没那么苦,这药我问过大夫,不会伤身子的。”
柳云诗垂眸默了一瞬,接过来,哽咽的应了声“好”,就将那药碗端起来拧着眉一饮而尽。
从来吃药怕苦的小姑娘,这次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