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光如水,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过了半晌,季辞拿起一个盘子,用帕子擦干。
“你知道,我不会放手。”
他的语气淡淡的,在夜里比一阵风还轻。
顾璟舟冷笑,“与我何干。”
季辞喉咙滚了滚,溢出闷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如刀一般锋利,直击顾璟舟要害:
“你也应当察觉了,诗诗忘不掉我,不然也不会今日在酒楼,放任我亲吻……”
“你她妈还敢提!”
他“匡”的一声扔下手中的盘子。
“你恼羞成怒有什么用呢?”季辞轻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所以,我那日的提议……”
“你在痴心妄想!”
顾璟舟厉声说完,往隔壁方向看了一眼,又刻意收了语气:
“你把诗诗当什么了?你说爱她,就是愿意与旁的男人共享她?”
顾璟舟冷笑,“你的爱还真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你愿意,我不愿意!”
“南砚此言差矣。”
季辞指了指旁边。
顾璟舟顺着看过去,在离井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两张躺椅和一个小石桌,显然是平日里季辞用来消遣的。
那个雕花石桌上,放着一盘棋。
刻着“将”的棋子在最后方的中间位置,而在它的左右两侧斜前方,分别呈保护状放着一枚刻有“士”的棋子。
顾璟舟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瞪向他,“你……”
季辞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也许换种角度,是诗诗被我们两个人同时伺候呢?”
“我知道她与你睡//过,但我不在乎,也不在乎她心里有过别的男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忠贞不忠贞直说,只要她在我身边。”
“季子琛你疯了!”顾璟舟眉头拧得更深,细细打量他,不悦道:
“还有,将你那个‘有过’纠正一下,她不是心里有过我,而是她始终心里只有我。”
他知道季辞从小并没有什么常人的感情,也从不将世俗的礼仪王法看在眼中,但他……
顾璟舟咬着牙,腮骨紧绷,眉头越拧越深。
“这有什么疯不疯的——”
季辞轻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诗诗为什么不可以?到时有了孩子,都随诗诗姓柳,如此,诗诗还能有什么顾虑?”
他的语气十分的云淡风轻,然而整个人说话时,眸中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浓墨重彩地涌动着。
顾璟舟攥拳看了季辞半天,忽然嗤笑一声,“做梦!”
他起身踢了一脚眼前的鹅卵石,侧头朝季辞看了一眼,语气狠戾:
“我与诗诗相识在前,两小无猜,诗诗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即便做我二人之间的第三者,你也不够格!”
顾璟舟说完,扬长而去。
季辞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
-
柳云诗刚将床褥铺好,一回头便见顾璟舟气冲冲地进来了。
她站起身迎过去一步,“怎么生这么大气,你与他……”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疾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
柳云诗轻轻颦了颦眉,忍着腰上的不适,温声问他:
“怎么了?”
顾璟舟抱了她半天,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柳云诗听出他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攥紧掌心,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
若是从前,她定会问清楚他到底为何反常,但今夜她什么也不敢问。
沉默了半晌,她笑着捏捏他的腰,“你快去洗漱,床我快铺好了。”
她瞧见顾璟舟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不但没去洗漱,反而朝着床铺方向走去。
“都说了让你放着我来,你铺什么?”
他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但柳云诗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她转身,看着男人铺床的背影,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的调侃: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铺好床吗?”
“怎么不能?”
顾璟舟语气也松了下来,似乎是想到小时候那次自己因为没人铺床而哭鼻子的事,他笑道:
“你别光记着小时候那回,现在我行军打仗,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谁的被褥不是自己收拾,我现在收拾得可好了。”
他三两下将被褥铺好,回身得意地瞅了她一眼,然后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难得温柔而认真:
“诗诗,这几个月你吃苦了,跟我在一起,从今往后都有我来伺候你,定不会叫你再受一丁点苦一丁点累。”
从小就毛毛躁躁的人,突然温柔起来最为致命。
柳云诗瞧进他泛着柔光的眸子,心中像是突然被人用一把箭矢射中一般,陡然窜起一阵激流。
他的少年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眼眶发热,不由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嗓音里染上哽咽,“南砚……”
“看来……”
清冷的男声裹挟着夜风进来,季辞不胜夜色寒凉一般侧首轻咳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柳云诗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想从顾璟舟的怀中出来,然而刚一动,腰上传来一阵力道。
顾璟舟不动声色箍着她,仰着下巴对季辞道:
“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季大人七窍玲珑心,什么时候也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他看了柳云诗一眼,瞧见她微微慌乱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黯色,转而对季辞道:
“我夫妻二人要就寝了,季大人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啊?”
“总是念叨着夫妻、夫妻——”
季辞从门边进来。
男人的脸色有些差,想是此前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捂着唇轻咳一声,柳云诗这才见他另一只手中还端着一个瓷白小盅。
他将小盅放到桌上,掀起眼帘,幽深复杂的视线从柳云诗身上掠过,定在顾璟舟脸上,讽笑:
“既然是夫妻,我今日问你成婚了么,你在气急败坏什么?”
“谁气急败坏了!”
顾璟舟收紧手,察觉到柳云诗不适地轻哼,他又急忙松开。
今日一整天季辞都在试图挑起他的怒意,顾璟舟虽然不如他心思细腻,但也不是没有察觉。
只不过在面对诗诗的所有事上,他都做不到让自己绝对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两人对峙着沉默须臾,顾璟舟咬了咬牙,将视线慢慢移到柳云诗脸上。
柳云诗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禁骤然一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真挚、灼热、幽深、孤注一掷又带着些忐忑。
她手心陡然渗出些许细汗,以她对顾璟舟的了解,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果然,停了片刻,顾璟舟用紧到发抖的嗓音,低低问她,“诗诗,我们下个月就成婚,可好?”
“哒”的一声,季辞的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一阵风从洞开的门口吹进来,靠近季辞身旁的几盏灯被熄灭,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昏暗中,季辞晦涩不明的眼眸。
如同冬日里幽深的潭,旋着漩涡,渗出冷意。
她刚对上他的视线,双颊便被顾璟舟捧着转了过来。
他让她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再度问了一遍,“诗诗,我们下个月成婚可好?”
“滴答滴答”屋中的滴漏一声声响着,房间里三人安静到像是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柳云诗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耳中是漫长而钝的嗡鸣,身侧季辞的视线就犹如一根绳儿牵着她的一半思绪。
她张了张嘴。
察觉到她的犹豫,顾璟舟忽然扯了扯唇角,放下双手的一瞬间,柳云诗扫到到他泛红的眼圈和失望的神情。
“好。”
几乎都来不及细想,鬼使神差地,她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
说出这句话后,气氛安静了一瞬。
顾璟舟猛地抬眸看向她,“诗诗,你说……好?”
“嗯。”
柳云诗极力忽略另一道突然粗重的喘息,点头,“我说好,南砚,我们下个月成婚,我愿意……嫁给你。”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二人了。”
季辞轻笑,视线移到柳云诗脸上,定住片刻,“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