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鄢王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志满意得地笑了一下。
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鄢王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两队士兵,忽然下令道:“来人,将谢行之的尸身拉出来,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总是疑心,那个冷漠奸诈,狡兔三窟的男人,会用诈死的计谋欺瞒自己。
而听到鄢王忽然这般下令,卢宛挡在灵堂中的灵柩面前,虽不曾言语,但却神色坚定微冷地看着面前要上前的士兵。
见卢宛如此,鄢王不由得笑着叹息一声,声音中似有些惋惜地望着她道:“夫人,你何至于如此呢?”
卢宛一语不发地站在灵柩前,闻言,不曾有任何要离开的反应。
望着卢宛坚定的模样,鄢王眼眸闪了闪,慢慢走上前去,威逼利诱地对她笑道:“夫人那般聪慧,想来也是知晓本王的一片心意,方才会觉得,自己这样阻拦,会有什么效果罢?”
听到鄢王这般说,卢宛却仍旧沉默着一语未发,仿佛是在默认,又仿佛是在无言地对抗。
见面前女子如此,仿佛胜券在握一般,鄢王笑道:“本王不会留下任何祸患,所以,今日便是不将谢行之五马分尸,也要鞭笞刺穿他的尸身的。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真的考虑,给谢行之留个全尸,也算成全夫人的一片心意,只是不晓得,夫人是否识趣,会投桃报李,反馈本王些什么呢?”
第102章 各异
听到面前的鄢王这样说, 卢宛愈发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后,等待得心中已有些不耐的鄢王开口,对身后两队士兵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将棺材里的尸身拖出来。”
鄢王身后的士兵闻言, 走到卢宛面前, 来势汹汹。
看着面前疯子一样阴晴不定的鄢王, 卢宛始终挡在灵柩前, 她的肚子, 与面上坚定灼灼的神色,让两队士兵微一犹疑, 最后想到鄢王的命令, 还是抬手, 要将面前的女子拉开。
卢宛并不相信,谢行之真的会这么容易便病逝了,但,她也晓得,若今日让面前的鄢王命人将他分尸, 那么,纵然是扁鹊重生,也是无力回天,也救不回谢行之了。
在士兵要上前, 抬手去拉自己的衣袖之前, 想到方才鄢王的那一番威胁的话, 卢宛忽然开口,望着鄢王问道:“方才殿下所说的那些, 可能当真?”
仿佛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鄢王会继续让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撒泼, 卢宛按捺下身体的轻颤,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问道:“妾身所说的,是妾身如殿下所言一般,改嫁殿下,殿下是否可以放过妾身夫婿的遗体,为他留一个完整的尸身?”
听到面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女子,此时此刻终于开口说话,鄢王不由得笑了一声。
望着面前正抬眸,目光直直看着自己的貌美女郎,鄢王有些心痒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点头道:“若夫人答应,本王自然会言而有信。”
卢宛闻言,立时神色漠然平静地颔了下首,应道:“妾身答应殿下的要求,会在出了孝期之后,便改嫁殿下。”
顿了顿,目光愈发古井无波地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继续道:“希望殿下信守诺言,否则,妾身便是宁为玉碎,也不会同意。”
听到卢宛这一番话,鄢王却仿佛并不曾被触怒一般,他点了下头,笑吟吟望着面前女郎,不假思索道:“好,都听夫人的。”
话音方落,鄢王便对两队士兵继续命令道:“请夫人到一旁去坐,你们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卢宛听到鄢王这样说,眉头锁起,下意识地启唇,想要说些什么。
而仿佛可以预料到卢宛要说什么,鄢王笑意不达眼底地冷森森笑了一下,对卢宛道:“本王只说了,会给谢行之留个全尸,其他的,什么都不曾保证。”
今日若不看到这个心腹大患的宿敌,尸身被毁在自己面前,一直疑心谢行之是假死的鄢王,怎肯善罢甘休。
不论是为了泄往日之愤,还是为了永绝后患,鄢王都不会放弃这件起兵之前,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听到鄢王这样说,又看到在自己面前摩拳擦掌,却又犹疑着,最后准备要让仆妇上前来拉开自己的鄢王属下,卢宛晓得,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没有权力以卵击石。
沉默思忖了片刻,在有人要拉自己离开之前,卢宛移步离开了方才她一直护着的灵柩。
见卢宛识趣,鄢王眼中的阴沉之色,方才收敛了起来。
正在此时,鄢王的侍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在转过身去的鄢王耳畔,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待到听罢自己的侍从所言的是什么之后,鄢王面上的神情,也流露出得意的喜色来。
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快意,待挥退了来传话的侍从,当即笑着,望着卢宛道:“夫人不必这样伤心难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京城谢家的人,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如今都已经归降,夫人不过一介弱女子,又何必为一个死去了的人守贞?”
听到鄢王这尽是笑意与快意的一番话,灵堂中谢府的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这样的事,在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掀起宫变之后,谢府的人便在担忧,将来落在谢家面前的,到底会是灭顶之灾,亦或者是……
最终,他们不想看到的另一幕,还是发生在了眼前,如今群龙无首的谢家,竟然真的在家主谢行之尸骨未寒之际,便归降了逆贼鄢王。
恐怕今日之后,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人敢忤逆不从这个叛乱的鄢王,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听到面前的鄢王的这一番话后,卢宛攥紧了袖中手指,心里告诉自己,要不为所动,但柔软的掌心却还是被掐得生疼。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积蓄力量。
卢宛在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她沉默着站在一旁,看鄢王手下的士兵上前,撬开灵柩,将灵柩中的人拖了出来。
一直沉默着,有些恍然出神的卢宛,是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方才回过神来。
原本便死寂一般的灵堂之中,谢璟的哭泣声显得愈发明显,卢宛走到女使身旁,接过正在哭泣的谢璟。
鄢王的人已经将尸身拖了出去,卢宛听到他在下令,命人在谢行之的胸口,用刀剑刺砍着,虽然并不曾真的五马分尸,但也是奔着要将尸身彻底毁坏去的。
一直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骨,也已经是支离破碎,与分尸无异。
抱着怀中的谢璟,用力捂着正在哭泣着,要挣扎着去看的谢璟的眼睛。
但卢宛平静微冷的目光,却始终望着面
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暴戾恣睢的鄢王,与心残手辣的士兵,用力握紧袖中的手指,只有这样,仿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
做完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大仇得报的鄢王离开谢府,准备回宫。
走在出谢府的路上,想到方才在谢府的灵堂之中,鄢王对那位摄政王遗孀的让步妥协,身后跟随的军师,不由得有些担忧。
看了一眼这会子正志满意得的鄢王,军师忍不住对鄢王提议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妇人妥协,若谢行之不曾真的死了,那么定会后患无穷……”
听到身旁的军师有些迟疑担忧地这样说,鄢王却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先生也看到了,谢行之的尸骨已经被损坏成那样,便是扁鹊来诊治,也断无再起死回生的机会,更何况,谢家的人都已经归降,天下对本王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更不必说一个妇人,本王想要,便可以拿到手中。”
军师听到鄢王这一番不容置喙的话,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知所起的担忧与紧张,但终究,看着鄢王刚愎自用,不允许反驳的模样,却还是暂时闭了嘴。
跟随在鄢王身旁将近二十年,他晓得这位殿下,是再唯我独尊不过的性子。
在鄢王离开之后,卢宛尽力支撑着自己,命人将庭院之中,被损毁得不成模样的尸骨重新收殓起来,然后带谢璟离开。
她抱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谢璟,虽然脚步匆匆,但却不让自己步伐踉踉跄跄,而是同平日里一般。
虽然晓得此时谢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但卢宛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做顶梁柱的心气与能力。
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抱着一根在暴风雨之中,唯一可以汲取力量的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卢宛只想保护好自己,与她的孩子。
至于其他人……想到方才在鄢王那里所听到的,已经归降鄢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的谢家的人,卢宛虽然心中已在谢行之病逝之后,便有了这件事会发生的心理准备,但今日这般快便得知这个消息,却还是觉得心凉了大半。
她不敢相信,如今她所熟悉的谢府之中,是否已经有同样生了降意的人。
换句话说,便是谢府中真的有了这样的人,且成了鄢王看守,监视谢府时时刻刻动向的眼线,那她如今又能如何?
卢宛晓得,时至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能预料,控制的了。
保护好谢璟与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而此时此刻,灵堂中,望着步履匆匆离开的太太与小公子,谢府的主子与下人们,想到方才的情形,心里都不由得有些百味杂陈,心思各异。
一连几日,卢宛与谢璟呆在玉衡院中,与之前一般,安静地闭门不出。
那日被鄢王毁坏之后,复又收殓起来的尸骨已经匆匆下葬,如今城中兵荒马乱,尸横遍野,卢宛并不曾带谢璟出府,也并不曾让几个姑娘出去,这场葬礼,很快便潦草地掀过一页。
谢府中复又恢复了之前的戒严状态,这回并不是防备鄢王,而是防备流民,与同样揭竿而起的其他王侯与大臣,以及他们手下的士兵。
在玉衡院中,虽然甚是安全,但卢宛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担忧着。
她怕自己太过忧虑焦灼的情绪,会影响到谢璟,平素尽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只是懵懂可爱的谢璟,在那日之后,却仿佛变了许多……
第103章 平乱
夜色深深, 一盏明灯下,卢宛望着沐浴之后,身着白色寝衣的谢璟,想要拿过放在一旁案上的帕子来。
如往日里一般, 卢宛准备为谢璟擦拭尚还有些濡湿的长发。
只是今日, 卢宛方才抬起手来, 谢璟却已拿过放在案上托盘中厚实柔软的帕子, 垂着脑袋, 自己慢慢擦拭着披散在肩上的墨发。
望着坐在面前,似有些出神与别扭的谢璟, 卢宛想要抬手, 摸一下他的面颊。
想了想, 卢宛不由得问道:“璟儿,你怎么了?”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擦拭着自己头发的手似微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轻轻侧了下头, 避开了卢宛要触碰他面容的手指。
见谢璟如此,卢宛不禁愈发怔愣。
便这般一直垂首,默默擦拭着长发,直到将湿润的头发擦完, 谢璟方才抬起眼眸来, 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母亲, 小小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的,对卢宛摇首道:“没什么, 只是儿子长大了,这些事情应该自己来做。”
虽然觉得自鄢王到谢府之后, 谢璟便有些变化,但,卢宛看着面前安静地垂首,慢慢擦拭长发的谢璟,想了想,不禁想到,或许是那日,小璟在灵堂中受了惊吓与刺激,所以方才会像一夜之间,忽然变样,长大了一般罢?
这样想着,对谢璟的怜意与慈意不由得愈深,卢宛虽然心里难免因为谢璟方才的冷淡,而微有些酸楚,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再强求要谢璟如从前一样亲近自己。
伤痛的记忆与痕迹,需要慢慢疗愈,是强求不来的。
望着坐在面前的谢璟,卢宛虽然有些难过,但却尽量抚平着心中思绪。
几日后。
便这样在玉衡院闭门不出了一段时日,这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明媚,卢宛用过早膳之后,准备到玉衡院的院子里,去晒一晒太阳。
走过回廊,要到院中池塘旁的水榭中去,只是,在卢宛要绕过回廊的拐角时,却忽然听到拐角后,传来一道有些愤愤的,打抱不平的声音。
只听玉衡院的一个女使道:“真是教人不齿,当初巴着要嫁到我们府中来的是她,如今摄政王尸骨未寒,便要改嫁的人亦是她,真是个认贼为夫的白眼狼,白费了从前摄政王待她的专房独宠!”
听到同伴这样说,另一个女使也道:“谁说不是呢,从前瞧着与摄政王恩爱伉俪,谁晓得,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急着改嫁,也太薄情了。”
说着说着,不由得叹息一声,女使方才继续道:“我们也还是早些为自己谋个出路罢,便是戒严了,就这样耗着,又有什么用呢?瞧瞧,我们的那位太太都要另侍二夫了,我们还有什么这样坚持下去的必要……”
站在回廊的尽头,卢宛听着拐角之后,两个女使清晰的言语,始终一动未动。
侍候在侧的女使小心担忧地瞧瞧望了卢宛一眼,唯恐她会发怒,引得情绪起伏不定,伤了身体。
可是出乎意料的,却在身侧的太太面上,只看到了平静冷漠的神色,仿佛所听到的被议论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正在侍候着的女使愈发忐忑地暗暗心惊时,卢宛抬步,走过回廊的拐角。
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在看到来人是神色漠然的夫人之后,方才议论纷纷的两个女使,不由得一下子住了口。
忙站起身来,向卢宛曲膝行礼,两个女使心中战战兢兢,有些忐忑不安道:“奴婢给太太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