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卢宛望着面前正垂眸瞧着自己的谢行之,忽然问道:“对了,老夫人说的,几位姑娘的亲事相看得如何了?”
谢老夫人本便上了年纪,身体比不得年轻人。
又摔了这般严重的一跤,如今虽暂时稳住了伤情,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郎中说好生将养着,用汤药吊着,或许能撑到明年,若不行,便在今年秋冬里了。
许是发觉了自己身体的状况,谢老夫人醒来后,便叫了谢行之与卢宛进去交代。
长房的几个姑娘,都是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再过几年便都要及笄出阁了,如今正是定亲的时候。
谢老夫人怕自己挺不过去,几个孙女守孝,会耽误了她们将来的婚事,提醒谢行之与卢宛这对做父母的,要抓紧相看物色了。
第22章 躲闪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行之却摩挲着她羞怯潮.红的面容,垂眸望着她,一语未发。
卢宛想到这件事,便隐隐有些头疼。
从前与她相交的,都是京城中年少的女郎,如今要给家里这几个姑娘相看亲事,她半点头绪皆无。
纤白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卢宛偎着谢行之,轻声道:“京中同几位姑娘年龄相仿的郎君家的母亲,未出阁前妾同她们来往,都是家中母亲带着参加宴请。”
顿了顿,卢宛继续道:“从前她们每个皆是妾的长辈,如今再见,被她们礼来礼去,妾反倒成了她们的长辈,真是窘迫尴尬……”
听到卢宛柔声细语的小小抱怨,谢行之垂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点漆眸中笑意慵懒。
他抱紧了怀中的软玉温香,低沉沉笑道:“孩子话,今后这样的交际还多着呢,早晚要适应。”
卢宛望着他,不晓得又想到什么,方才恢复些的面颊忽地飞红。
“哼……”
见她轻哼一声,娇俏可爱的模样,男人不禁捞着她,又亲吻厮磨半晌。
卢宛的嫣唇上水泽点点,红.肿得愈发厉害。
有些嗔怪地望了望谢行之,卢宛正待说话,却听他揽着自己,忽地道:“你方才嫁过来,又年幼,这些事由你一人操持,确是有些不妥当。”
以为谢行之是要出手帮自己,卢宛眼眸一亮。
却听男人顿了顿,继续道:“芙娘的婚事去年郑氏尚在时便已经定下,蕖娘,蕊娘,从前也已经为她们二人相好了人家,至于芊娘的婚事,母亲既愿意掌眼,便交由母亲去安排罢,也算全了母亲最后一点心愿。”
微一躲闪卢宛看过来的,有些探究的目光,谢行之嗓音平淡如常地问道:“宛娘,你意下如何?”
对这样的决定,本来便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卢宛,自然是再同意不过。
只是……
只是,瞧出谢行之点漆墨眸中对自己的一抹闪避。
卢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方才同她耳鬓厮磨,极尽缠绵亲密过的男人,这般做并非疼惜她。
而是从头至尾,都在防着她。
他防着她会因着谢芙,孙姨娘从前算计她,而在谢芙的嫡亲妹妹谢蕖,孙姨娘生的庶女谢芊的婚事上动手脚。
或许他也并不是有意偏袒谁,只是不想看到后宅鸡犬不宁,所以势必要让一方“顾全大局”罢了。
可是,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他只关心家宅上下和睦,何曾在意她要如何立足?
心中轻哂,心知肚明男人是指望不上的,面上却不显。
佯作看不出谢行之眼眸中暗藏的情绪,卢宛懒懒笑了一下,颔首道:“摄政王既已安排妥当,那妾便省了许多力气。”
微顿了一下,仰首在他侧颊上亲了亲,卢宛有些敷衍地笑道:“谢谢啦。”
……
坐在窗畔桌案前,卢宛正垂眸看书,女使忽地进来禀报道:“太太,五姑娘过来了。”
正要翻页的纤指微顿了一下,卢宛眼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这位五姑娘,长年累月与谢老夫人待在一处,可是她这里的稀客。
更何况,谢老夫人如今病重,按理说,谢芊更应该忙得抽不出身。
在心中默然思忖片刻,卢宛抬头,看了一眼女使,颔首道:“嗯,让她进来罢。”
不多时,谢芊便来到了卢宛的房间。
看了看正坐在桌案旁绣墩上的貌美女子,谢芊模样温柔和顺,曲膝行礼:“芊娘见过母亲。”
卢宛浅浅一笑,对她道:“起来罢。”
于是谢芊便行至卢宛的身侧,面上亦带着一抹莞尔的笑意。
她一面将身后女使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一面柔柔笑着对卢宛道:“这些时日母亲要照料祖母,掌管家事,还要为我们几个相看婚事,实在辛苦,女儿忧心母亲着急上火,特意做了这冬瓜降火汤过来……”
卢宛闻言,不禁微挑了下眉,目光隐隐有些诧异地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谢芊。
这位五姑娘姨娘院中的女使,前些日子方才下.毒想要害她,今日怎么反倒又送羹汤过来给她?
按下心中几分纳罕不表,卢宛弯唇笑笑:“那便有劳芊娘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芊清丽面容上的笑意愈深。
她一面用小汤匙盛汤,一面眼眸弯弯对卢宛道:“娘亲同女儿客气什么。”
将盛好的汤碗放在卢宛手边,谢芊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也不晓得娘亲的喜好忌口,女儿便擅作主张做了这个汤,希望娘亲能喜欢。”
说罢,似并未察觉到卢宛一动未动的反应,谢芊神色如常地垂眸,旋即,也为自己同样盛了一碗羹汤。
第23章 习惯
谢芊确有一手好厨艺。
猪骨软烂脱骨,冬瓜清淡解腻,将两者融合在一起的羹汤鲜甜味美,教人不禁大动食指。
正垂眸慢慢喝着碗中羹汤,卢宛忽然听到身侧,传来少女轻声啜泣。
抬首望了一眼谢芊,卢宛看到她面上的泪痕,放下手中汤匙,问道:“芊娘,这是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芊有些难为情地抬手,用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珠。
她黯然垂泪,抽泣道:“让娘亲见笑了。”
卢宛静静地望着她,只见谢芊眼眶微红,神情哀伤。
顿了顿,谢芊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卢宛,轻声道:“女儿自小便陪伴在祖母身旁,与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是这世上待女儿最好的人,亦是女儿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如今祖母缠绵病榻,女儿心中时时刻刻都伤痛难过,所以一时有些失态。”
吸了吸鼻子,谢芊希冀地望着卢宛,问道:“娘亲,祖母她老人家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对吗?”
看着伤感黯然,一颦一蹙间,尽是一片赤诚孝心的谢芊,卢宛只觉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她既非郎中,也不是佛祖菩萨,自然,谢芊同她说这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泪眼婆娑的谢芊,则望着面前的卢宛,面上悲伤,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
这份忐忑,在得知祖母谢老夫人摔伤得甚是严重之后,便一直萦绕在谢芊的心头,难以消解。
除了二姐姐谢芙,她们长房中的其他几个姑娘,今年本便是要开始相看,陆陆续续定亲的。
可是如今……
谢芊愈想,便愈觉得心中担忧。
她怕卢宛这个嫡母会在婚事上故意磋磨刁难,怕之前引得孙姨娘被禁足的那件事,会被迁怒到自己身上。
眼下,她只有谢老夫人一个靠山了。
但谢老夫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莫提为她操持什么。
谢芊愈想,含着泪的眸色愈沉。
从前掌管后院,尚算得力的姨娘,她如今是避之不及,生怕教人觉得她们母女关系甚笃。
她觉得自己也是实在无可奈何,只能求到卢宛这里来。
虽然卢宛定会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惯会阿谀奉承那一套,心里或许会对她有些鄙夷不耻。
但谢芊才不管这些。
她只想着,自己不能落入到一门不如意的婚事中去。
望着面前眼泪簌簌而落的谢芊,卢宛想不到,平素
跟在谢老夫人身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吃斋念佛,闷葫芦似的五姑娘,竟也有这般玲珑剔透的心思。
想到方才她话里话外,表达的对谢老夫人的深厚情意,而丝毫不提孙姨娘,甚至对自己的生母隐有疏远排斥之意。
卢宛心中不禁有些微凉的可笑。
这谢家看着鲜花着锦,金玉其外,谁知道,家宅中,竟世态炎凉到了这般地步。
唇畔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卢宛笑道:“芊娘这般有孝心,想来菩萨也会保佑老太太转危为安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似是甚为感念动容一般,谢芊忽地展臂抱住她,将面颊埋在她的怀中。
抱着与自己年岁相邻,身段香软的继母,谢芊没有一丝别扭与异样地撒娇。
她眼眶微红,又是感动,又是庆幸道:“阿娘,您可真好。不瞒您说,女儿第一次见您的时候,都看得愣住了,以为是见了下凡的仙女呢!父亲可真是好福气,能娶您做妻子,能让您这样温柔可亲的美人,做我们的娘亲。”
忽然被谢芊抱住,卢宛微愣了愣。
片刻之后,听到一脸感动的谢芊这般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她眸色无奈地勾唇笑笑。
“芊娘真是生得一张巧嘴。”
仍旧偎在卢宛怀中,谢芊望着面前雪肤花貌,浅笑盈盈的女子,神色认真道:“女儿说得都是心里话,女儿真的好喜欢阿娘,阿娘生得漂亮,又那般善良温柔,从前,女儿真是从未见过阿娘这般好的女郎……”
卢宛闻言,虽还笑着,但眼眸中的无奈与可笑之色却愈重。
她不晓得,谢芊哪来的这么多戏。
微微侧身,抬手去拿放在桌案上的帕子,卢宛避了避抱着自己,一派天真赤诚模样的谢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