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下了有一会子,方才看到垂着头,一直默不作声的谢辰,情绪仿佛有些低落地闷声闷气道:“嗯……”
说罢,晓得自己并不受欢迎的谢辰,起身向卢宛礼了礼,然后告辞离开了。
想到谢辰方才行礼时黯然失落的模样,又看到这会子他转身离开时,稍显寂寥怆然的背影,卢宛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但,心中虽然困惑茫然,却到底实在太困乏。
卢宛又喝了几盏茶,却还是哈欠连天,没奈何,她只得回房中,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天边已是红霞灿灿。
索性午膳连同晚膳一道用了,卢宛胃口甚佳地喝了一碗桂糖藕粉,用了一碟子粉蒸小排与糖蒸酥酪,膳后又用了半盏杧果乳酪冰。
玉衡院已经掌起了灯,卢宛懒洋洋坐在窗畔软榻上,看着也方才醒来,懵懂眼眸黑白分明的谢璟,拿小老虎布偶逗他。
襁褓中的婴孩被逗得咯咯笑,稚气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一般。
卢宛垂眸望着软榻上的孩子,唇畔也不禁尽是柔和笑意。
看着神色柔和逗弄小公子的太太,侍立在一旁的陈嬷嬷迟疑许久,方才对她轻声道:“太太,奴婢瞧着,三公子似有些不对劲。”
听到陈嬷嬷忽地这般道,卢宛尚还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她微微侧身,望着面前的陈嬷嬷,稍有些茫然问道:“嗯?”
陈嬷嬷犹疑片刻,还是上前,在卢宛耳畔附耳低语了些什么。
听到陈嬷嬷低声轻语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卢宛手中拿着小老虎玩偶,在谢璟面前轻轻摇晃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望着陈嬷嬷,微有些皱眉道:“嬷嬷许是看错了罢?我如今是他的继母,他怎么会……”
见卢宛若有所思,犹不相信的模样,陈嬷嬷轻叹一声,道:“奴婢在姑娘身旁已有十六载,这种爱慕情态,在旁人对姑娘身上,见过不晓得多少,奴婢不会看错的……”
顿了顿,看着卢宛面上渐渐有些凝重出神的神情,陈嬷嬷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太太虽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正妻,三公子的继母,可到底,您与他也不过差了一岁的年纪,又有如此品貌,三公子会这般,虽教人难以理解,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卢宛纤白指尖摩挲着放在膝上的小老虎布偶,默然思忖片刻,方才看着陈嬷嬷,眉心皱得愈发厉害道:“那嬷嬷,这要如何是好?若此事教摄政王知晓了,我虽问心无愧,但……”
说着,卢宛隐隐觉得头疼。
她不禁抬手,有些烦闷扶了扶额。
发生这种事,她真是始料未及。
陈嬷嬷看着眉心紧皱的卢宛,开解劝慰道:“太太不必担心,三公子会如此,说到底是因着年少气盛,血气方刚,所以才会有不该有的轻浮妄念。您只需为三公子寻个貌美的使唤丫头送到青柏院去,让三公子收了她,待三公子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红袖添香,又能泄.火.纾.解的通房丫头,自然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退一万步讲,便是用处不大,今后有人瞧出了什么,要拿这件事做筏子,太太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也教人难敢再嚼舌头置喙什么。”
听到陈嬷嬷这般建议,卢宛
颔了下首,这才转忧为喜地笑了笑,应道:“嗯,一切都照嬷嬷说的做罢。”
翌日,卢宛便在宅院寻了个貌美妖艳的女使,送到了青柏院。
只是出乎意料的,青柏院却并不曾收下这个女使。
卢宛听着回来禀报的人说,三公子道自己要踏实读书,为谢家争光添彩,报答父亲母亲,不敢受外物干扰的话,有些无奈。
但谢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卢宛也只能随他去了。
文翠院。
正在喝茶的孙姨娘听到女使的禀报,不由得顿了一下手中的茶盏。
神色淡淡地将茶盏放到面前桌案上,孙姨娘想到自己化为泡影的筹划,有些失望玉衡院那个聪慧敏锐,竟这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的苗头,并及时斩断挥灭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牵绊,教她无法施展拳脚。
轻声哼了一下,孙姨娘不悦道:“她倒是聪明。”
顿了顿,垂眼想了一会子,孙姨娘心中计划着暂时按兵不动,抬首,对女使吩咐道:“罢了,继续盯着些玉衡院的动静。”
她不信,抓不到卢宛丝毫把柄发作。
早晚有一日,她会将属于她的掌家权,一一都拿回来!
……
春末夏初,春意阑珊,但草木却愈发繁茂,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蓬发。
芙蓉还不曾开,正是赏荷的好月份。
宫里送了请柬到谢府,张太后邀卢宛进宫,一道参加春日宴。
看到请柬上的春日宴三字,卢宛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日子竟过得这般快,她嫁进谢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虽然这一年多,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也有波澜横生的风波诡谲,但,她倒也并未觉得太痛苦忧愁,要以泪洗面。
盖因受家中父母自小到大耳濡目染的感染,她向来是随遇而安,遇事乐观的性子。
阖上手中请柬,卢宛随手将它放在一旁桌案上,笑着垂首,将摇篮车中的谢璟抱了起来。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个小东西并不教她时时轻松开颜,有时也会带来忧愁的阴霾。
但,她还是待他,待白驹过隙的日子,有着无穷无尽的,连绵浓烈的爱。
御苑。
卢宛走进水榭,便听到水榭中传来一道含笑的熟悉声音,正同她寒暄:“谢太太来了。”
循声望去,瞧见与张太后一道坐在上首的昭平长公主,卢宛行至水榭中,浅浅笑着向她曲膝行礼:“臣妇见过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张太后面上带着温和笑意,颔首对卢宛道:“谢太太快快请起。”
卢宛没有言语,只是笑笑,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捻了一粒葵花籽,慢慢地吃着,昭平长公主轻轻上下扫量了卢宛一眼,笑道:“咱们都多久不曾见过了,谢太太还是如从前一般,风姿绰约。”
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道,张太后凝神细思了片刻,也微微一笑,柔声道:“哀家记得,上回见谢太太,她还不曾添璟公子这个麟儿罢。”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浅笑应道:“正是呢。”
说着,卢宛不禁侧眸,瞧了一眼身后女使抱着的璟儿。
昭平长公主见卢宛面上温柔含笑的神色,眸色微深,眼中闪过一抹揣度与思量。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笑意来,昭平长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着水榭中的众人,忽然笑道:“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的功夫,本宫也又要做母亲了。”
听到昭平长公主骤然这般道,水榭中的众人都不免有些诧异错愕。
要知道,昭平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嫡长姐,如今已是快要五十岁的年纪。
水榭中默然片刻,一位夫人有些迟疑地开口:“长公主殿下,您……”
昭平长公主见她犹犹豫豫望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拿不准猜测的模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颔首道:“正是,本宫有身孕了,前几日方才诊出来的,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得到昭平长公主的确认,水榭中的众人不由得都向她道喜。
听到众人的贺喜声,昭平长公主面上虽带着显而易见的明朗笑意,但口中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老蚌生珠,羞都羞死人了。”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昭平长公主眼波流转,望向卢宛,与她身旁女使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孩,忽地笑道:“谢太太,快将你家小公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卢宛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平白无故,昭平长公主为何会忽然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
不过,下一瞬,看到昭平长公主抱着璟儿,好似亲密无间的模样,卢宛后知后觉有些晓得了,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何用意……
“璟儿……”
垂眸望着襁褓中生得白皙幼嫩,粉雕玉琢的婴孩,昭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缕思量的精光。
再抬首去瞧卢宛时,她面上笑意更甚地柔声道:“真是个玉雪玲珑的小娃娃,一看将来便是人中龙凤,定会像摄政王一般智勇双全,英武不凡。”
卢宛闻言,心中微有腹诽,如今昭平长公主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世,竟便打上了她的璟儿的主意,但面上却不显。
浅浅一笑,卢宛道:“殿下谬赞了。”
看着坐在近处,嫣然一笑的谢太太,昭平长公主抱着怀中谢璟又亲昵地逗弄了一会子,忍不住佯作哀怨地叹了口气。
“本宫是真喜欢璟儿,想本宫的那几个小子,竟没有一个,如璟儿这般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瞧这眉清目秀的小模样,一看将来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顿了顿,昭平长公主望着卢宛,状似随口提及地笑道:“若本宫腹中的是个女儿,与璟儿年岁正相当呢……”
卢宛听到昭平长公主的意思,果不其然是这般,竟将主意打到了尚在襁褓的谢璟身上,思忖片刻,笑着打太极道:“殿下腹中孩儿若真是小县主,定也是蕙质兰心,聪慧不凡的。”
她好似不曾听到昭平长公主的后半句话一般,只笑着将昭平长公主前半句对谢璟的夸赞,一一对等夸了回去。
瞧见这位谢太太不动声色的回绝,昭平长公主也有些无奈。
不过,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生,她便打着指腹为婚的主意,也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面上笑意不变,昭平长公主轻柔抱着怀中婴孩,轻轻拍着孩子后背,不以为忤,继续笑着同卢宛言语。
卢宛也笑着同张太后,昭平长公主攀谈。
好似方才昭平长公主只是在夸赞谢璟罢了。
同封地辽阔,食邑富饶,在皇家宗室里尚算有威望的昭平长公主结亲,或许会有些好处。
但,卢宛觉得,她的孩子也不必贪媳妇的那点子妆奁。
而且,如今离谢璟娶妻还早着呢,至于将来,卢宛只希望,谢璟能娶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家世清白的好姑娘便罢了。
垂眸喝了一口茶汤,卢宛正自心中暗暗思忖着,却忽听昭平长公主仿佛若无其事一般,佯作诧异地笑着问道:“怎么这回进宫,不见二姑娘呢?”
卢宛闻言,不由得抬首,望向坐在上首,笑得春风拂面,一脸和善笑意的昭平长公主。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位殿下眼底闪过的那抹心虚,是不是得了郑家的人情与好处,前来当说客试探的。
第46章 抓周
骤然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问, 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答道:“芙娘近来生病了,如今正卧床养病, 所以这回不曾来。”
昭平长公主闻言, 虽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卢宛却已侧首同身旁其他人笑着言语, 摆明了不想再谈及这件事。
见卢宛这副冷淡的模样, 昭平长公主便是有心说情,此时也没了机会。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昭平长公主实在不晓得, 从前听闻卢宛与谢芙是要好的手帕交, 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般。
……
几个月后。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