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哥!”
雀跃嚷了一声,谢璟挣扎着要自卢宛身上下来,眼眉弯弯地笑道:“阿娘,我要下去跟四哥哥玩。”
谢璟挣扎得厉害,卢宛拿他没奈何,只得微微俯身,将他放在地上。
甫一站在地上,谢璟立刻小跑着过去,握着谢康的手走到卢宛面前。
比谢璟年长一岁半的谢康,如今却已经俨然小大人的模样。
行至卢宛面前,谢康斯文拢着宽大袍袖,乖巧作揖行礼道:“阿娘。”
见他这般懂事有礼,卢宛面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抬手,温柔摸了摸谢康的头发。
卢宛温声道:“康儿真乖。”
见两个小兄弟手牵着手,自己的傻孩子谢璟还一脸期待希冀神色望着自己,等着她允准他们二人去玩,卢宛唇畔笑意不禁愈深。
抬手,卢宛又摸了摸谢璟的头发。
只是被母亲这样轻抚,谢璟立刻别扭地偏了偏头,不让卢宛摸自己的脑袋。
卢宛唇畔的笑意中,不禁带了些许无奈。
而站在一旁的谢康,则心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谢璟。
想着到底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虽然谢康素来早慧,进退有度,两人应不会大打出手,但卢宛还是不由得叮嘱道:“你们二人要好好玩,过会子莫要打起来了。”
听到卢宛这般嘱咐,谢璟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答应得爽快:“阿娘,我们晓得的。”
夜幕降临,一整个白日很快便过去了。
坐在灯火透明的厅堂中,卢宛正垂眸喝茶,却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妾身见过太太。”
卢宛淡淡抬眸,瞧见孙姨娘身后女使牵着谢康,主仆几人正走了进来。
如今谢康尚还是不到四岁的孩子,所以,时时刻刻要有人陪伴在侧。
瞧见白日里与自己玩耍得甚为愉快的谢康,原本坐在案前无聊打哈欠的谢璟,乌润眼眸立刻亮了亮,挥着手向他打招呼道:“四哥哥。”
谢康手中拿着一个小碟子,自然地坐到谢璟身旁,笑道:“璟儿。”
看着与谢璟肩并肩亲热坐在一处的谢康,孙姨娘眼波流转,忽地笑道:“康儿,还不快将你碟子里的点心分给小公子些。”
听到孙姨娘这般道,谢康不禁有些迟疑。
谢康身旁的女使看着孙姨娘,也道:“姨娘,上午四公子同小公子玩了好一会子,中午到晚上便忙着练字温书,这会子还不曾用午膳呢!”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浅淡笑望着面前这一切的卢宛闻言,对谢璟道:“璟儿,你四哥哥还不曾用午膳,你乖些,吃块牛乳糕罢,不要抢四哥哥的午膳。”
听到母亲这般说,谢璟重重点了下头:“嗯!”
坐在谢璟身旁,吃着碟子里形状新奇优美,好似蝴蝶兰一般的糕点的谢康闻言,悄悄看了看卢宛,然后将碟子放在谢璟面前,道:“璟儿,给你茯苓山药糕,这个可好吃了,是我们院里新做出来的点心,你尝尝。”
谢璟原也不饿,听到谢康这般说,只是乖巧摇了下头,没有言语。
以为他是在故作矜持跟自己客气,谢康看了看案上的其他点心,继续道:“这里有这般多糕点,我吃哪个都可以吃饱的。”
看了一眼谢康手中拿着的形状新鲜的糕点,谢璟想了想,颔首眼眉弯弯笑道:“好罢,谢谢四哥哥。”
月上柳梢,灯影阑珊,家宴在戌时将尽的时辰结束。
卢宛抱着谢璟回到玉衡院,只是,在走到寝间时,原本伏在卢宛肩上,沉沉睡着的谢璟,却忽地面色变得青紫,小小的双手捂着脖子,似是甚为痛苦的模样。
看着面前呼吸困难的谢璟,下意识的,卢宛想到了白日里谢璟摘了那朵绿朝云后,因着花粉过敏而剧烈咳嗽的反应。
眼下谢璟的症状,与上午时何其相像。
但不同的是,上午的时候还能找出教谢璟过敏的缘由,而如今,却是毫无原因的,谢璟便呼吸不畅起来。
谢璟眼下的反应,比之上午时,显然更加严重。
卢宛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因着谢璟花粉过敏,今日的生辰宴上,谢老夫人特意吩咐过,不许再摆放花盆花束。
看着双手捂着脖子,仿佛被什么勒住,痛苦挣扎着的谢璟,卢宛一面眼眸含泪命人快去寻郎中,一面握着怀中孩子的小手,眼泪涟涟。
忽然,想到今晚唯一的一处异样,卢宛眸光一凛。
拭去面上泪痕,卢宛的神情渐渐由悲痛惊慌,变得沉怒澄明。
她按捺着心中翻涌着的怒气与惊疑不定,对身旁仆妇冷声命令道:“去文翠院,将孙姨娘给我叫来。”
内间中,催吐之后,又被喂了郎中开的药,已经好转许多的谢璟,甚是疲倦地沉沉睡着。
小小年纪的稚嫩孩子,一晚上,已被折腾得没了力气。
卢宛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恢复平静,正在沉睡着的孩子,心中柔软微酸。
是她太掉以轻心,方才教她的小璟,平白多吃了苦头。
想到罚跪在花厅的孙姨娘,卢宛眸色中闪过一抹带着杀机的冰冷。
女使上前,在卢宛身旁轻声禀报道:“太太,摄政王过来了。”
第50章 吮吻
与谢行之一道走进玉衡院花厅, 卢宛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姨娘,眸色沉沉。
坐在上首圈椅上,卢宛看着原本跪伏在地上的孙姨娘,因着有人进来的声响而抬起头来, 鬓发微散, 面容尽是泪痕, 凄伤惶恐的模样。
卢宛抿着唇, 望着孙姨娘一语不发, 谢行之在来之前已经知晓了情况,问道:“茯苓山药糕中, 可是掺了花粉?”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 孙姨娘面上的茫然凄伤之色愈重。
用力摇首, 孙姨娘眸中含泪,潸然欲泣道:“摄政王,太太,妾身真的不晓得这糕点里面是否有掺的花粉,这些点心都是小厨房的下人们做的, 妾身与康儿用过之后并无异样,觉得味道甚好,所以才给小公子吃的……小公子与康儿所用的糕点在一个碟子里,妾身从头至尾真的没有要害小公子的意思, 还望摄政王跟太太明鉴!”
微顿了一下, 仿佛甚为忧心忡忡一般, 孙姨娘的目光望向坐在上首的卢宛,以帕拭泪, 哀伤担忧问道:“太太,小公子现下如何了?妾身真的甚是担心小公子,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遇到这种磨难……”
卢宛看着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孙姨娘,目光愈沉,掩于袖中的纤指紧攥起来。
今日之事,说到底糕点中掺了花粉,而并不是毒药。
孙姨娘一口咬死她不晓得糕点中有花粉,不晓得谢璟会对花粉过敏,何况当时碟子里的糕点,谢康也是一道用了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心中沉怒烧得旺盛,卢宛手指攥得愈发紧,但她晓得,此时更不能骤然发怒,自乱阵脚。
见卢宛看着自己,神色淡漠,眸色却沉沉,始终一语未发的模样,孙姨娘复又泪眼朦胧看向谢行之,哀哀哭求:“摄政王,若太太不肯相信妾身,心中不痛快,执意要重罚妾身,妾身也认了。只是妾身不希望妾身受罚,是以谋害小公子为理由,一则妾身真的不曾做过这件事!二来,当初那碟子糕点,是康儿与小公子一同用的,但如今康儿却平安无事。妾身怕下人们暗地里议论,康儿是个谋害兄弟,心狠手辣的人,那孩子心性聪敏,妾身怕他心中为自己,为妾身暗暗难过……”
看着在谢行之面前哭着扮可怜的孙姨娘,卢宛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恐怕不能从重发落她。
这
件事,让卢宛心生芥蒂,对文翠院里的人更加防备。
最终,孙姨娘因为纰漏失责,被拖下去,杖责二十。
秋日碎金般日光落在草木间,连下了几日雨,鲜见有这般好的明媚天气。
谢康自私塾回来,走过后花园,在听到月亮门后的秋千旁传来熟悉的言笑声之后,他顿住了脚步。
眼底划过一抹阴沉的妒色,但面上神色却仍旧平平。
谢康顿了一下脚步,抬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后走去。
觉察到四公子要去的地方是何处,女使晓得如今太太忌惮他们文翠院的人,不想触霉头,不由得抬手,欲拦住四公子。
可谁料,发觉女使要阻拦自己,谢康忽地小跑起来,径直跑到了月亮门后。
无可奈何的女使也只得忙跟了过去。
一丛木槿旁,卢宛坐在秋千上,望着笑得开心的谢璟,面上温柔的笑意却有些无奈。
她微微皱眉,望着谢璟衣服上的泥土,道:“小璟,看你玩得这一身泥。”
见母亲有些皱眉的模样,谢璟却扑进她的怀中,咯咯笑着道:“母亲……母亲……”
卢宛将谢璟抱在怀中,纤白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柔和无奈笑道:“撒娇也没用,不许再过去胡闹了。”
母子二人正在说话,却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稚气朗朗,甚为有礼。
“儿子见过母亲。”
卢宛抬眸,瞧见站在面前的,正是四公子谢康。
面上笑意微淡了几分,却仍旧甚是柔和,卢宛抱着怀中谢璟,颔首应道:“嗯。”
目光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被卢宛抱在怀里的谢璟,谢康犹疑片刻,见年纪尚小,小个子的谢璟自卢宛怀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女使扶坐到秋千上。
谢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冀地低声问道:“母亲,您可以也抱抱我吗?”
“嗯?”
卢宛并不曾听清谢康的话,谢康脑袋垂得愈发低,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谢康低着头,有些灰心丧意,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本是不再抱有期望,可谁知,话音落下,却听到嫡母温声答道:“好。”
谢康忽地抬起眼眸,眼底尽是亮晶晶的欢喜。
自小到大,他辗转过后宅几个院子,被三个养母收养过。
可是,养母到底不能及亲生母亲。
谢康自幼早慧,知晓自己的生母是个貌美但出身卑贱的女子。
骨肉亲情,加上在珠翠院遭遇过的世态炎凉,教他有些病态地深深思眷生母。
若是受宠的生母在,有母亲庇护,或许他便不会从小吃尽苦头。
可是,在离开珠翠院,被嫡母,以及现在的养母孙姨娘收养后,被所有人明里暗里若有似无鄙夷生母的出身,谢康又痛恨他的姨娘,为何会出身那般低微。
强烈的爱与恨,快要将年纪尚小的谢康逼疯。
模糊的不晓得是被旁人灌输的,还是真的朦胧有所记忆的生母形象,逐渐与貌美,出身名门的嫡母的模样相重合。
他常在暗处冷眼看着受府中上下疼爱的谢璟,暗自幻想,若没有谢璟,他便可以一直待在玉衡院嫡母那里,那该多好。
若他的生身母亲,不是貌美但卑贱的姨娘,而是生得同样貌美,又得父亲喜爱,更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母,那该多好。
此时,被嫡母温柔但敷衍抱了一下,便放开的谢康,看着坐在嫡母身旁秋千上的谢璟,心中这个念头更是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