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忙,手里拿着的不知道是军报还是什么文书,或许正是因此提前离开沈家。沈芙自然是不会窥探的。
脑海里思索着刚才的事,见状最终还是沉默不言。和来时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绝不多话。
一路相安无事,眼看着马车快要驶到安王府,沈芙心里也越来越安心。
车夫“吁”了一声,王府到了。
即将与他分道扬镳,沈芙内心都松快了一些。
等了一会儿看他仍旧看着手中的札子,沈芙想了想提醒道:“殿下,王府到了。”
停了下又道:“您政务繁忙,想必还有很多事,我便不打扰先下车了。”说着对他微微一福身,起身欲掀开帘子下马车。
闹了一上午,她连午饭也没吃呢,肚子早就饿了。等下回去她要大吃特——
“等等。”背后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燕瞻看完了手里的札子,合上放在一边。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沈芙身子一僵,手中挥开的帘子又散落下来。
蜷了蜷手指,退回去慢吞吞重新坐下。
“你还有什么事么?”沈芙脊背都僵直了,问了一句。
燕瞻却没回答,而是伸出长臂,对着窗外随意挥了挥手。马车周围的侍卫顿时通通退出几步之外,隔出马车私密的空间,绝不可能听到车内的说话声。
“……”
这个阵仗……
他什么话都没说,仅仅简单的一个动作,就给沈芙造成了不可言说的心理压力。她身体顿住,心下惴惴,又轻声问了一遍:“您要和我说什么?”
燕瞻看她吓得睁圆的眼睛,只轻嗤了声:
“慌什么,你之前用我的名字不是用的很顺手?”
!!!
沈芙心下一惊!没想到明明是在后院发生的事,也捂了下人的嘴根本没有传出去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其实刚刚上马车的时候她就在思索要不要与他说这件事,只是想了想,觉得他应该并不关心她在后院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按下不提。
燕瞻看着她娇弱不堪的模样,若非知道她刚才在沈家后院的壮举,只怕连他也难以分辨了。
她与沈家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沈芙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想法。若他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知道,沈芙刚才不言就是故意隐瞒。她才嫁进王府,就借他名头作威作福,还隐瞒不报,对他来说,定是厌恶她这样的行为。而且,说到底她在沈家后院掌掴庶妹,若传出去,都只会道是她以世子妃的身份仗势欺人,亦会拖累安王府的名声。
所以,他这是来找她问罪了?
“殿下容禀,沈家后院之事,并非我故意隐瞒。我上马车之时本想告知你此事,只是见你一直在忙,不敢打扰,苦于没有好时机提起。继而又想,虽我用了你的名号,但又怕您并不愿意听这样的小事,所以一路以来就未曾提起。”沈芙看着他认真道。
他既然都知道了,若她再欺瞒无异于自找死路。
“我和三妹妹自小不和,在家时她就屡次挑衅于我,念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我从来没有和她计较过。”沈芙解释事情缘由,“可是这次回门,我已经代表了王府的脸面,是您的世子妃,她却依然出言不逊对我不敬。我便稍稍给了她一点教训,以免她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拖累家族……”
“而我借用您的名头,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则是因为我在沈家并无多高的威望,不能服众。我也知我今日行事有些过激,那也是因为三妹妹太过分了,我一时忍不住。不得已借了您的名头打了她。虽对殿下隐瞒了此事,但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王府抹黑。”
沈芙说完,缓了缓道:“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沈芙这一番话,说得实在熨帖了。
既解释她打沈兰的原因,并非出于作威作福,而是沈兰挑衅在先,是为了维护王府的颜面。又说明无奈借他名号,隐瞒也并非成心。可谓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正如新婚夜那天,她一番解释下来,燕瞻似乎确实没有再怪罪她的理由。
可惜,他今日尚有闲暇。
经过他手的罪犯俘虏不计其数,于刑讯一事他尚有些精通。
理由太完美无暇,才恰恰有问题。
燕瞻长指曲起,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了敲。听完沈芙的解释,终于抬眼看向她,脸上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平淡尾音拉长:“若我,非要计较呢?”
侍卫都退出几步之外,没有人能看见马车内情景如何。
方嬷嬷早就下车了,见沈芙迟迟没有下马车,又被侍卫拦着不让走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不知多焦急。
同样心焦的,还有沈芙。
以为自己解释得够好了,几乎是天衣无缝的。除了自己是想故意惹怒沈如山未说,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哪知他如此油盐不进,又或者是……城府太深。
可是激怒沈如山的原因,她无法说。
眼看着他面上神情越发冷肃。任她理由说得再充分,他若是非要和她计较,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沈芙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沉默了一会儿。
“这事我有错,您要和我计较,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手指绞了绞,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无法言喻的委屈与难过,“我在沈家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三妹妹总是为难于我,对我说尽各种难听刻薄的话,多次嘲讽与羞辱。我确实没忍住,借了你的名头教训了她一下。我在沈家本卑下,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世子殿下也要为此责罚我吗?”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滚烫的眼泪随之落下来。
掉的仿似不是眼泪,而是她在沈家这么多年受尽的苦楚。
眼眶红透,连眼睫都湿了,湿透的杏眸如春水般温软,看着楚楚可怜。
燕瞻看她掉下来眼泪,眉头皱了皱。
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冷。
沈芙慢慢垂下湿透的眼睫。
“我在沈家过得艰难,又不招你喜欢,嫁进王府后谨小慎微,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不碍你的眼。你让我安分守己,我欲尽力做到,所以刚才才没刻意提起。你放心,以后我再不敢隐瞒。所以……”她低泣了一声,声音更凄软了。换了称呼,带着些许恳求,“夫君,你能不能原谅我?”
她抬着头,令人一眼就望见了通红的眼,布着薄薄的泪光,一眨不眨眼巴巴地望着他。
燕瞻一早就知她在沈家拿他的名头做了什么,其实并不在意。等她上了马车依然安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这让燕瞻忽然想起新婚夜她那胆小懦弱的模样,与她在沈家后院做的事,倒是天壤之别了。
他确实有心借此事试探,却未曾料到,她与沈家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不融洽”可言。
而这胆子……也真是算不得多大。
“……”
燕瞻突然没有了逼问的兴致,“行了,我从头到尾有说过一句要责罚你的话吗?”
沈芙眼睫顿时颤了颤,吸了吸鼻子摇头:“没有。”
“你在沈家的事我懒得管,但下次若再敢隐瞒——”
他淡声道。
沈芙又似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再不会了。”
心里暗忖他的话,听上去,她借他名头生事他好像并不在意,重要的反而是她的隐瞒。
其实她这个人最听话了,一吓唬就认错。
见他不再计较,眼睛当即弯了弯:“夫君宽宥,我实感激不尽。以后沈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不敢再给你添麻烦。”
燕瞻看了眼她挂在下巴上晶莹的泪珠,还要落不落的,眼尾却都扬起来了。
“……”
再懒得看,他起身径直离开,撩开车帘,又忽然停下,轻哂一句:“你的眼泪,倒是比天上落雨还不值钱。”
第9章
燕瞻下了马车,一路去往书房。青玄快速跟上。
他并非真的不忙,只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她与沈家的关系又如何。
脑海里闪过她哭着说自己在沈家过得一点都不好的模样。
原来还真是一个……可怜的小庶女啊。
燕瞻这人大概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同情心这种东西。
只是她委屈巴巴地祈求他原谅,眼中薄雾蒙蒙地看着他。
眼泪掉得像下雨。
他已无耐心再逼问下去。
……
等到燕瞻的背影完全消失沈芙这才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
耶,又逃过一劫!
方嬷嬷看到她的眼睛都哭红了,心疼不已。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就见沈芙雀跃地往问梧院走。
“嬷嬷快点,等会烧鹅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嬷嬷摇了摇头,这个小没心没肺的。
吃了午饭后沈芙悠闲地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翻看剩下没看完的《湖中怪谈》,故事到最后揭秘湖中所谓的“法力高深”的蛟神,其实不过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为了谋取钱财在装神弄鬼。
说到底这书生能成功,不过是看破了人心。抓住了人心,就抓住了弱点。
沈芙盖上书,看书看困了,慢慢闭上眼。
人心……
方嬷嬷突然拍了她一下。
“也不知道姑爷是否还生气。”
沈芙眨了眨眼。
“我怎么知道啊。”
毕竟人心……难测啊。他已经不计较不就可以了么。
现在想想,她的哭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作用的。
“世子厌你至此,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方嬷嬷道。
女子在这后宅之中,能依靠的不就是丈夫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