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燕瞻有这样的反应。确实沈芙这段时间借着手疼作了不少的妖。作得她都有点心虚了,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有些汗颜地说:“额……一点点吧。”
燕瞻点点头:“知道了。”
嗯?什么知道了?
沈芙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瞻便弯下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芙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
“我是手疼,不是腿疼。”
而且其是她的手早就好了,燕瞻又不是不知道。
“慢吞吞。”燕瞻抱着她大步跨上台阶,“等你走上来,太阳早就落山了。”
沈芙看他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嘴角却突然弯了弯。
哼,她走得才不慢,是他想抱她而已。
城墙上的侍卫看到来人,连忙跪下行礼,头都不敢抬。
燕瞻将沈芙抱到城墙中央才将她放下,让她欣赏吵着闹着要来看的夕阳。
沈芙仰头看了一会儿夕阳,又转身看他。
微凉的风将他玄色矜贵衣摆吹起,飒飒作响。燕瞻从来不是那等有闲情逸致欣赏夕阳的人,只是沈芙闹着想看,他便来了。
此时金黄的夕阳迎面而来,落在他冷峻的脸上似乎都有了暖意。
他从来就是这样,面冷得要命,情意从不宣之于口。
“燕瞻。”沈芙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她直呼他的名字,燕瞻也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否心悦于你?”
燕瞻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俊朗的侧脸沐浴在夕阳里,语气平静:“我早有答案,何须问。”
能与他并肩同行,生死与共,为他豁出性命。燕瞻怎么可能还看不懂她的情意。
是她太过后知后觉罢了。
沈芙倒是不明白他怎么如此肯定。眨了眨眼,又说:“哦。那你呢,一定很喜欢我吧。”
直接,又肯定。
燕瞻薄唇勾了勾,慢慢转身看着沈芙,眼里带着浅淡笑意:
“依我的脾气,惧内的名声还能遍布京城,我喜不喜欢你,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沈芙愣了一下,笑意盈满了双眼。
也是。
——正文完——
第79章
沈无庸死前,沈芙来看了他最后一眼。
经过多番的折磨,沈无庸已经和当初的模样大相径庭,没有锦衣华服,装模作样的威严,而是头发凌乱又狼狈黏在脸上,面色惨白,没有血色,时不时地还抽搐着大吼大叫。
他好像疯了。
牢里阴暗又湿臭,他却直挺挺的趴在地上用舌头到处乱舔。
沈芙进来时,看见他这副模样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在她心中虚伪薄情,又威严不可攀的她的所谓的骨子里流血同一种血的亲生父亲,竟然变成了这种模样。
都不用沈芙在做什么,这沈无庸已经沦落成泥,毫无尊严。
沈芙怔怔地看着,心中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是同情,不是可怜,而是好似压抑在自己心中十几年的仇恨似乎终于有了宣泄口。
沈芙慢慢走过去,来到沈无庸背后站定,只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大概是听到动静,意识到有人进来,一直趴在地上摸索的沈无庸忽然转过脸来,抬头看着站着的沈芙,那双神智不算清明的眼睛里从浑浊,慢慢变得有了神采。
他披头散发,像条狗一样跪爬着来到沈芙脚边,然后对着沈芙用里磕头,嘴里不断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沈无庸的手紧紧抓着沈芙的双腿,力道大到让她几乎站不稳。
沈芙才在大殿上受了刑,纤白的手指上血迹斑斑,被御医上了药,又好生的包扎了起来。可是此时她忍不住用力蜷住手指,雪白的纱布里又透出了点点血迹。
她曾经无比想要沈无庸偿命,可是看见他如今伏跪在地向她求情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不知是快意,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沈无庸,她所谓的亲生父亲在对她磕头,神情哀求,带着无助。
让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落水之后,她的娘亲为了救她,一向有铮铮傲骨的她第一次对沈无庸跪下磕头,只为了求沈无庸去请郎中医治沈芙。
当时沈芙被困在噩梦中,从床上掉下来,浑浑噩噩的要去找娘亲,只是走了几步就无力的倒在地上。
闭上眼睛前,她只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沈无庸不耐烦的脸,然后一脚踹在了她娘亲的胸口,刻薄地说:“谁让你不好好管束她,好端端去水边,山儿不推她推谁?若请了郎中,坏了我山儿的名声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你们这对贱命母子赔得起吗?”
留下这样一句无情的话,沈无庸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后,门就被丫鬟从外面关上。沈芙将闭未闭的眼睛,看着那光亮随着关紧的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整间屋子都陷入一片无望的黑暗,再无天明。耳边只剩娘亲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那一年,大病一场的沈芙没有药本来该死的。可是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倒泔水的大娘是个好心人,她听着文言君的哭声,见文言君走投无路不断对她磕头,见小小年纪的沈芙这样可怜,实在不忍心,偷偷接了文言君递来的首饰出去卖了换了钱,给沈芙带来了一包又一包的药。
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要置她于死地,而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大娘却能动恻隐之心。
后来沈芙病好了,倒泔水的大娘却走了,此后再也没在府里出现过,听说她是回老家照顾媳妇生孩子去了。
想起往事,沈芙眼里慢慢涌上泪水。
这眼泪,比她受刑落下的泪,还要滚烫,还要伤人。
沈无庸还趴在地上,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想起面前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早就恨不得去死的亲生女儿。
“芙儿,芙儿,你救救我,血浓于水,我是你爹啊!”
“芙儿,你救救爹啊!这大牢里不是人待的,太冷了……”
沈无庸凄厉的哭喊拉回了沈芙的神智,她慢慢低下头,看着痛哭流涕的沈无庸。
爹……
真是好可笑的字眼。
一个对她虚伪薄情的爹,一个要置她于死地的爹,一个强迫了她娘亲的爹……也配求她救他?
“冷吗?”
沈无庸连忙点头:“冷,好冷!”
沈芙慢慢蹲下、身,直直看着沈无庸,眼尾缓缓扬起一个轻浅的弧度,笑容温和,眼底却看不见笑意,“那你可知我四岁那年被推入湖中有多冷,小小的我抱着尸骨未寒的娘亲有多冷?我娘亲骨枯黄土在地下埋着,又有多冷?!”
说到最后,她嘴角那轻浅的弧度也消失不见。
几句话,牵扯起她这十几年所有的记忆与仇恨。
她还记得她的娘亲给她取小名朝朝,亦有向往明日朝阳之意。可是她在沈家后院的这些年,阴冷苦痛,暗无天日。这明日,从未朝朝。
复仇这条路,她走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沈芙还记得沈无庸的愿望。
“沈家香火永继,昌盛不绝?”沈芙笑了笑,用力甩开沈无庸的手,“见鬼去吧!”
……
从牢里出来,沈芙心想,她母族已经昭雪,她也该改姓了。
只是她是世子妃,改姓没有那么容易,还得等燕瞻登基再说。
方嬷嬷在外面等她。
听说沈芙要来牢里见沈无庸一面,嬷嬷连满满也不带了,非要和沈芙一起来。
她知道,嬷嬷是在担心她。
看着方嬷嬷在风中的身影,从她四岁方嬷嬷就进府代替娘亲照顾她,已经十几年了。沈芙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嬷嬷时,嬷嬷也才三十出头,身板挺直,手脚利落,一个人就包揽了院子里的所有事,还将沈芙照顾得很好。
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十几年过去了,沈芙忽然发现嬷嬷的身影好像已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了。
方嬷嬷转过身看见沈芙,连忙走过来,一把就拉住她的手关心地问:“没事吧?”
嬷嬷是怕她伤心,所以才一直要跟来,沈芙心里都明白。
“没事。”沈芙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抱住方嬷嬷。
其实那些年在沈家,她也不算可怜。
至少有嬷嬷一直陪着她。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嬷嬷视她如亲女,她视嬷嬷为半母。她们早就是家人。
“没事就好,以后可别来这大牢里了,这里阴森森黑漆漆的,看着就吓人。”方嬷嬷喋喋不休地说。
沈芙听话点头:“嗯。”
……
沈芙回到王府时,天色已大暗。
她手受了伤,承正帝被拿下后她直接就在大殿上晕了过去,身体虚弱得要命。燕瞻看她跟看什么似的,几个御医围着她转,保护严密到好似连一似风都不能沾上她,更何况让她出去。
不过承正帝虽然已经被拿下,但还有很多后续事宜,燕瞻一直在皇宫处理不得脱身,所以沈芙才能趁着他不在,一个人偷偷去大牢。
大牢里的光线阴暗,又在外面吹了风,沈芙刚回王府就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方嬷嬷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了,连忙去厨房煎药。
青芦站在门口,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终于看见沈芙回来,立刻跑下来:“世子妃,您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
她因为担心,声音有些大,沈芙连忙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鬼鬼祟祟的往屋子里看了看,“夫君还没回来吧?”
青芦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