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女太监齐声应了声,紧接着就悄无声息的关上门退下。
等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小太子拉起沈芙的手,高兴地说:“你看,我把他们都叫下去了,不会有人发现的,也没有人敢处罚你,你就跟我一起吃吧。”
沈芙还在动摇。
小太子嘟了嘟嘴,“哼,这是本太子的命令,你也敢不从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
沈芙很快起来,陪着小太子一起在椅子上坐下,面前摆着精美诱人的膳食,勾得沈芙肚子里的馋虫大发,看了小太子一眼,他笑着说:“吃吧,都是你的。”
沈芙安心的拿起了筷子。
不知道是饿了太久还是这皇宫的御膳实在美味,沈芙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都舍不得停下来,很快就将一桌子菜吃了一半,特别是一道不知道怎么做的鹅肉,最是符合她的口味。
“我就知道——你爱吃。”小太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喜滋滋的,“你最喜欢吃这道五味杏酪鹅了。”
沈芙疑惑地抬眼:“殿下怎么会知道奴婢喜欢什么?”
他一个太子,怎么会知晓她一个奴婢的喜好。
小太子愣了愣,面对沈芙的疑问,小脸愁得都快打结了。
“因为……本太子经常赏这道菜给你吃。”
沈芙明白了,点点头。看来太子很喜欢她这个宫女,否则怎么会言辞中如此亲昵,甚至有一种若隐若现的依恋的意味。
为什么会这样?
沈芙自醒来后总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连自己怎么进的皇宫当宫女都忘了,好像忘记了很多事,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伺候小太子以至于得到他的青睐。
前尘往事,在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务之急,她还是要先弄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现在的身份。
“太子殿下怎么对奴婢这么好?”沈芙夹了一块鹅肉放进嘴里,不动声色地问。
小太子回答这个问题似已经有了准备,流畅多了:“从小你就带着孤长大,是孤最依恋的人,孤当然对你好。”
沈芙眉头皱了皱。
从小?
什么?这么说她还是太子的奶妈子?她一个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被沈家卖进宫当奶妈子了?
不,不可能。
就算沈家想,她一个闺阁女儿也进不了东宫,当不了太子的奶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殿下知道我是沈家的二女儿吧?沈家如何了,我又怎么会进了东宫呢?”沈芙决定直接问。
“沈家?”小太子抬了抬眼皮,然后轻飘飘的说,“沈家参与谋反全族获罪,都——死光了。”
死光了?
什么时候的事?若是如此,那么她进宫是因为罪奴的身份吗?听到沈家灭族的第一时间沈芙心里是高兴的,可是忽然间听到如此突然的消息让沈芙完全无法顺利思考,如巨大的冲击冲进脑海,让沈芙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又要晕倒。
只要涉及以前的事,就会让沈芙头痛欲裂。
小太子见状立刻慌了,再不敢多说,连忙跑过来拉住沈芙的手,小手摸她的脑袋,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总之你现在是孤最最最喜欢的宫女,其他的事都过去了,孤命令你,你不许再想了。”
沈芙胸口那种快要溺毙的窒息般的感觉随着他的话慢慢消失,她大喘着气,用力握着小太子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好。”
她不想了。
大概是太痛苦了,身体也不愿她再想起往事。
既然沈家全族都亡了,她又何必再多想,令自己徒增痛苦。
……
从小太子的口中,沈芙终于知道,如今已经是天启五年,承正帝早就死了。现在的皇上是曾经的安王世子,燕瞻。
燕瞻?
沈芙记得他好像是她大姐姐的未婚夫,难道当今的皇后是她大姐姐?
很快沈芙就排除了这个猜想。
不可能。如果皇后是沈蕙,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沈家覆灭,又怎么会让她来东宫做个奶娘。
即便沈蕙与她不亲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这样的苦。沈芙很清楚这一点。
那这小太子是谁生的?
大概是某个高门贵女吧?沈芙懒得去探究了。
只是……
看着赖在她怀里吃糖葫芦的小太子,沈芙总觉得这小太子是不是太依赖她了?他娘亲听说还在凤鸣宫昏迷着呢,再看看他,糖葫芦的渣都吃到嘴边了,一点也看不出担忧他娘的样子。
如今凤鸣宫封闭,听说皇后娘娘还昏迷未醒,任何人不得进入凤鸣宫。
可是身为人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去探望一下。她身为他的奶娘,还是有义务提醒他一下。
“皇后娘娘如今还昏迷着,殿下怎么也不去探望一下啊?”
“母后如今昏迷着,身体也虚弱,不能见风,孤还是不要去打扰影响母后养病了。”小太子给出了合理的理由。
沈芙见状也没有再提。
小太子今年才六岁,说话做事竟然也很是有些条理,不愧为天家子孙。
而且太子每日早起就要去读书,至傍晚才回来,读书练字,无一日歇下。也无怪乎他小小年纪已经颇有些沉稳了。
沈芙是太子的奶妈,虽是奴婢,可在这东宫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其他的宫女太监见了她都很尊敬,也不敢和她多说话。
若沈芙非要问,这些宫女也是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
小太子对她好,沈芙自觉也要肩负起整治东宫的重任,将一两个偷懒耍滑的统一训斥了,立下严明的规矩,一两天就将这东宫整治的井井有条,也无一人敢有微词。只是如此一来那些宫女太监更避着她了。
沈芙倒是无所谓,她只要伺候好小太子就好。
沈家人已经全死了,她心愿已了。伺候好小太子等年纪大了从东宫荣休也是一条极好的路。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不过她这个奶妈可能还要当久一点。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沈芙觉得小太子实在太依赖她了。依赖到她说一他不说二,她指东他就不往西。
沈芙很明白如今皇后昏迷,小太子定然心中惶恐过于依赖她这个从小将他带大的奶妈。可是,也太过了。
太子年小,却过于放权给她一个奶娘。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么就不记得前朝的教训。
官宦干政误国的事发生的还少吗?她也同理。给她太多的权力,难保某一天她不会权力熏心走了歪路。他是太子,应该要明白这个道理。
今天他能如此轻信她,某天他就能轻信别人。于储君而言,不是一桩妙事。
沈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操心教育小太子,可她就是那么做了。
等宫女替小太子洗漱完了,小太子转头就扑进了沈芙怀里要她抱抱,叫她的小名:“朝朝,听说阳城快马加鞭进贡了好几颗荔枝树,荔枝都还新鲜着,你想不想吃,孤明天让他们都搬过来!”
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那个荔枝?这荔枝产于南方,京城普通人更是平生罕见,也就只有皇宫这地方才能吃到。
沈芙自然也想尝一尝。
只是阳城进贡进来的荔枝数量本就不多,太子竟然要全部都搬到东宫来给她一个人吃?
不可,绝对不可!
沈芙连忙将小太子扶起来站好,酝酿了几番才迟疑着说:“将这进贡的荔枝全给奴婢……殿下难道不觉得对奴婢太过宠信了吗?我只是个奴婢,殿下身为储君不应该给我那么大的权力和宠信。万一我有心弄权,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将整个东宫架空。所以身为储君,您以后也不该随意轻信他人,明白吗?”
沈芙这话似乎让小太子愣了下。
过了会儿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以后除了朝朝孤谁也不会信的!朝朝放心!”说完他又往沈芙怀里钻。
“……”
沈芙眉头皱了皱,总感觉小太子好像没听进去。
只是沈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了,小太子揉了揉眼睛,依赖地搂着她的脖子,“朝朝,我要睡觉……你陪我睡觉!”
这孩子,真不让她省心,这么大了还要她陪着睡。
怪不得她之前那么大胆还敢直接睡他的床。
把小太子抱起来放在床上,明明眼睛已经困倦的闭起来了,他的小手还紧紧握着沈芙的袖子不肯放开。
沈芙随后躺上床,轻轻拍着他,很快他就睡熟了,像小猪崽一样。
寝殿里的烛火灭了一大半,烛光有些昏黄,隐隐绰绰的落进床帐里。沈芙借着这点烛光仔细打量着这只小团子。
虽然小太子每天像个小大人一样读书写字,还能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有时候沉稳的都不像一个孩子。可是他其实还小呢,小脸还嫩乎乎的,睡着的时候嘴巴微微翘着,很是可爱。
皇后昏迷不醒,太皇太后云游在外,皇上又在外平反,偌大的皇宫无人主持大局,他心里一定很惊慌很难过吧?他才六岁,正是需要娘亲的年纪。
沈芙心里涌起诸多怜爱,摸了摸他的小嫩脸,将他抱在怀里也慢慢睡下。
……
沈芙一个婢女,仗着小太子的宠爱在东宫里称王称霸,所有太监宫女见到她都退避三舍,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但这也仅限于东宫的下人。
今日孙太傅要考校小太子课业,是以拖堂了好一会儿。
沈芙准备好了润喉的梨子水还温着,带到了亭子里等小太子下课,正坐着百无聊赖,忽然听到一声严厉的呵斥:“区区宫女,谁允许你来此处的?”
沈芙穿着宫女的服饰,不难辨认。她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浅青色官府,身形文弱,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眉头不善拢起,怒斥沈芙。
“你又是谁?”沈芙反问。
那青年拱手,得意地介绍:“在下今年科举榜眼,翰林院检讨史官刘志,受太傅令前来觐见太子殿下!此乃重地,不是你一个小宫女能来的地方,还不赶紧离开!”
沈芙忽然被训斥了一番,心中也有些迟疑。
宫女不能来这里吗?
她四周看了眼,几步之外确实只有禁卫。可是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训斥吧?
“翰林院是干什么的?”沈芙问。
“翰林院?你这都不知道?那是负责制诰,讲读,修史等要事之地……”
“哦,那它管宫女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