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世子妃好学肯问,便是智慧。”
这时众人反倒都纷纷附和了。
歆宁县主的身份是高,可权势高不过世子妃。
人的权势越盛,坐的位置越高,规矩教条对其就越松。
这些人越附和,歆宁的脸色就越沉。
沈芙这时才慢慢偏过头看了歆宁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眼尾弯了弯,非常和煦地对她笑。
她虽没见过名品牡丹,却也见过地里丛生的杂草,雨后树下爬行的蜗牛,漫天闪耀的繁星。天地广阔无穷,没见过的东西何止数百,每个人身处的层次,地位不一,她没见过这些,很正常。
她不必以此自卑,也知和歆宁说这些也是徒劳。所以笑一笑便罢了。
可没想到这笑容落在歆宁眼里,让她更加气愤恼怒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芙无辜地眨了眨眼,偏过身对李妙锦道:“那就多谢李姑娘了。”
……
没给沈芙找成不痛快,回去的一路上歆宁的表情都非常不高兴。
从昨天她说的话到今天故意针对,沈芙也不是瞎子,能看得出来这歆宁县主对她颇为不喜。这不喜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燕瞻。
听说这歆宁县主因其母亲的关系,自小就经常来安王府玩耍,与世子的关系应是不差,否则怎会一口一个燕瞻哥哥。
这次来给安王妃贺生辰,又留下来小住两天,更见关系亲近。
到了安王府这歆宁县主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率先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沈芙随后下了马车,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无意与这位县主有什么不快。
可是这“不快”的源头又并非在她身上,而她如今又成了燕瞻的妻子,所以这个矛盾似乎无解。
歆宁县主进了王府就往昭华堂走,从永昌侯府回来,沈芙也是要去昭华堂一趟回禀婆母的,两人一道同路。
只不过歆宁可没有和她结伴的意思,趾高气昂远远地把她甩在身后。
沈芙懒得与她争抢,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
昨天她本就没睡够,今日去了一趟永昌侯府赏花,如今更是疲倦。她只等着从昭华堂出来,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快到昭华堂,身前的歆宁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燕瞻哥哥,你在家啊?”
沈芙抬起头,就看见一道高大挺直的身影从昭华堂走出来。
燕瞻听到声音,视线往她们这边看过来,回了一句:“嗯。”
歆宁见到他显然是开心极了,小跑上去不住地说话,“燕瞻哥哥你最近这么忙,很久都没和安月好好说话了。”
歆宁一边故意和燕瞻说着亲昵的话,一边唇角勾起,瞟了眼站在不远处没说话的沈芙。
沈芙确实不知道说什么,甚至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今日休沐在家。
见他们在叙旧,她也不好打扰,便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
至于歆宁县主说的话,沈芙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们感情好,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歆宁又道:“对了,安月正要去找伯母,伯母让我在府里多住几日。燕瞻哥哥和我一块去吧,伯母今天早上还提起你呢。”
燕瞻刚刚已经找过了安王妃,耶鲁进继大王位,野心勃勃,大庆与他迟早有一战,他必须早做准备。
民间有一不出世的游僧,见多识广,智谋高远。早年曾游历北翼,对其地形了如指掌,手中有一幅关隘地形图。燕瞻派人寻其良久,终于有了他的下落。亦听闻,早年文氏全族被灭,是这位大师替其收敛尸骨。
没成想,出来会碰上她和歆宁。
燕瞻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芙,刚才听母亲说她们今日去了永昌侯府赏花,回来得倒是挺早。
只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偏头看向歆宁。对于歆宁这个隔了几辈的妹妹,燕瞻知道母亲很喜欢她,偶尔会叫她来家中做客,燕瞻也自小把她当妹妹疼爱。
但他对她无意,更无心与她纠缠,给她什么念想。
“既是受母亲的邀请,那便住着。若有什么缺的与你伯母或者你嫂嫂说便是。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谁要跟那个沈芙说啊……
歆宁咬了咬唇,还想再说什么,燕瞻却没再停留径直往前走去,从沈芙身边经过。
没走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
侧身看着站在一旁当木桩的沈芙,眉头轻蹙了蹙,淡声道:“还不走,愣着做什么。”
第17章
沈芙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在和自己说话。
余光瞥到一脸愤恨的歆宁。沈芙突然明白了,他叫她,只是拿她来挡歆宁而已,这是她这个妻子该有的作用。见他快要走远,连忙抬腿跟了上去。
又让方嬷嬷替她和婆母说一声,她已经回府了。
快步跟在他身后,直到已经看不见歆宁的身影他也没开口,沈芙不知道该走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问枫院。
“你看够了没有?”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沈芙回过神。
她脑中想着事,不知不觉盯着他的后背很久。
“夫君可还有事?”沈芙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她的作用好像已经结束了,应该没她的事了吧。昨晚没睡够本就有些困,想着没事她就回去睡觉了。
本以为他会直接让她回去,没想到他只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径直进了房间,又往浴房走去。
独留沈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啊!
沈芙一时也不敢走,房门还开着,她想了想还是跨步走进去,找了个椅子坐下。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声音,这更加催生了沈芙的睡意,只能努力用手肘无聊地撑着自己的下巴。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
燕瞻确实有话对她说,只不过刚才歆宁身上的香囊香气沾到了他身上。味道太浓他有些不适,便先去更衣。
只是没想到这短短的一炷香功夫她也能睡着。
虽然在他出来前,她似听到了动静,又很快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燕瞻无声扯了扯嘴角走出去,沈芙便开口问:“夫君有什么事与我说?”
“确有一事。”燕瞻几步走来,在她对面的朱椅上随意坐下,没什么语气道,“皇伯父听闻你我感情不睦,欲给我纳几房姬妾。”
他停了一瞬,抬头看向她:“你怎么看?”
皇伯父……那不就是皇上?
纳妾?竟然是纳妾?!可是皇上要给他纳妾,那她能怎么想,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
但他既然问了……沈芙思忖着该怎么回答。
他们确实有名无实,更何况他是世子,他纳不纳妾,想不想纳妾,她都管不着。
可是他现在问她怎么看是什么意思?是想知道她什么想法?他是想纳还是不想纳?
思量了会儿,沈芙挑了个比较稳妥的答案:“我……都听夫君的。”
闻言燕瞻收回视线,背往后靠了靠,长指在桌面敲了敲,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倒是大度,我若要纳呢?”
他这个语气……是想纳还是不想?
沈芙思忖。
“我知道我与夫君无甚感情,夫君要纳妾也是应该。更何况是陛下的旨意,我怎敢辩驳?你要问我的意思,我自是没有意见。”沈芙瞧了他的脸色,缓了缓忽然话风一转,“但若说愿意,我才刚嫁进府中不久,夫君就要纳妾,传出去我面上也无光,自是不愿的。”
燕瞻听她这一番可进可退的话,轻哂地扯了扯嘴角:“是么。”
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沈芙不知道为什么,好似从他淡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你有什么面子”的感觉。
好吧,她确实没什么面子。
只是她话都说出口了,总要圆一圆。
“我是没什么面子,可夫君有啊。”沈芙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弯起眼睛解释道,“所谓夫妻一体,便是说夫妇两人相互依存,那名声荣誉自然也都是一起的。虽说这么快纳妾传出去让我丢了脸面,可也让别人知道了夫君婚姻不睦,可不就是夫君面上无光?如此说来,我的脸面,也是夫君的脸面。”
燕瞻看着她弯起的眼尾,她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时就弯成了月牙。
“你的脸面,就是我脸面……”燕瞻嘴里摩挲这几个字,眉骨挑了挑。
然后身体忽然微微前倾,手掌撑在桌面,烛光中他的影子投下,牢牢落在沈芙身上。
“你说得很好。”燕瞻端详她脸上认真的表情,慢条斯理勾了勾唇角,“半个月后宫宴,皇后提纳妾之事,你就拿这套说辞来拒绝皇后。”
沈芙:“……”
嗯?
宫宴?
她拒绝皇后?!!!
……原来他分明是故意设下陷阱等她跳!而且她刚刚的说辞实则有几分矫饰,与他说说就罢了怎么可能说给皇后听啊!
“还坐着干什么,不是困了?”燕瞻说完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沈芙的屁股却像是黏在了椅子上。
“夫君……”她尝试想说些什么。
燕瞻无动于衷闭上双眼,声音淡漠了下来:“我的话,你是没听清?”
“听清了。”沈芙抿了抿唇,还是没起来。
实在没了办法,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可我实有心无力,帮不了夫君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