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说我的母亲?”沈芙仰着下巴与他对视,“我是不理智,无理取闹,不讲道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有那么广阔的胸怀,没有长远的目光,我只是要替我母亲求一个公道,这也不行吗?事到如今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本来就看不上我一个庶女,也好,我们和离,至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沈芙转身要走!
是下定了决心和离。
“一而再地威胁我,不过是觉得我会为此妥协。”燕瞻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随着她一再地提和离而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以至于让他几乎失去了冷静。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时刻。
“你离家出走想做什么我很清楚,而你所谓的求一个公道若只是杀人泄恨,那在我眼里确实——微不足道!”
“啪”地一声,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燕瞻的脸被打偏。
房间里顿时死寂下来。
沈芙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敢打他一巴掌,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理由被戳穿,又或者是他说她要的公道微不足道,让沈芙完全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可是打完以后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她竟然,打了燕瞻?!
别说是沈芙,就是门外候着的青玄等人,也已经惊得魂不附体,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紧握住自己生疼的手心,恢复理智的沈芙惊颤地看着燕瞻。
先是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再是打了他一巴掌,哪条罪名都足够定她死罪。
大概这段时日他对她确实太过忍耐了,让沈芙得寸进尺,早已忘记了他当初狠厉而骇人的模样。以至于失去理智到,敢打他一巴掌。
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后宅妇人敢打自己的夫君的。
她真是疯了。
沈芙湿润的杏眼睁得大大的,紧紧抿着自己的唇,心里有些绝望以及后悔。
等待他的发落。
燕瞻微微叹了一口气,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深厉的眉骨蹙起,冷声道:“够了吗?”
他拉起沈芙的手,面无表情:“若是觉得不够,就继续。”
见他竟然完全没计较。
沈芙下意识抬了抬眼睫,又连忙低下去。
哪里还敢再打他一巴掌,死死咬着唇瓣,
“我只是气极了,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你的血海深仇,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我好不容易等来沈家得到报应的一天,结果你告诉我,你因为一些原因,要将害死我母亲还要害死我的凶手救下来,说我要求的公道微不足道,你让我怎么理智怎么冷静?”她的眼泪忽然似滚珠,一颗一颗不断掉落。
燕瞻看了她许久。
“是我失言了。”他慢声道,“杀了沈无庸只是一时泄恨,但文氏通敌一事另有隐情,你母亲生前的愿望是为了文氏平反。我留下沈无庸,并非是因为二皇子的要求,亦是为了文氏。”
沈芙摇了摇头:“若要为文氏平反,母亲把关键证据都留给了我,我可以替文氏申冤。留沈无庸一命又有何用?”
“很多事牵扯太多。二十多年前文氏蒙冤,背后牵扯到了什么你可知?如今朝堂波谲云诡,我与二皇子关系复杂,非你眼见之实。你受我牵连已受过无妄之灾,皇室秘辛你现在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沈无庸不是不杀,是不能现在杀。我不能保证沈无庸什么时候可以偿命,却可以保证,”燕瞻抬手想为她擦去眼泪,皱了皱眉,又收回了手,“你要求的公道,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文氏也会有平反的一天。等文氏平反,我会将他带到你面前,任由你处置。千刀万剐也好,粉身碎骨也罢。”
他将事情的利害关系说得明白。
沈芙眼泪从眼尾落下。
很快她慢慢抬眼,直直看着燕瞻,神情渐渐冷静下来。
“我知夫君没有将事情说清楚是因事关重大,亦是怕我知晓太多有危险。可是夫君不明白,这事于我是血海深仇,夫君不能一句为我好就将我蒙在鼓里。我应该有得知真相的权力,对吗?”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似乎重重落在了燕瞻心上。
他望着她湿润而坚定的眼。
沉默了许久。
“是我的错。”
他说。
嗓音沉静。
看着她的眼睛,燕瞻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各种挣扎反抗,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他以为是为她好,却忽略了这种好她需不需要。
是他,考虑欠妥。
“昨日是我该和你说清楚,那是你的母亲,于你是切肤之痛,无法抹灭之仇。没有体谅你的痛苦与无助,是我的不对。”燕瞻背过身,看着窗外初现的月亮,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兵荒马乱的一天,大概是燕瞻这一生,最为不安的时刻。
将留下沈无庸的原因解释完,沈芙抿着唇,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原因,没再说话。
燕瞻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却忽然闭了闭眼。
昏暗夜色将他的眼眸勾勒得更加沉郁。
除了理解了沈芙大闹的原因,他的心底始终还残留了一丝不安。
对于她忽然不见的不安。
而这份不安压在心底一直到了现在,无法宣泄。
“那你呢?”他忽然道。
“……什么?”沈芙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可知错?”燕瞻垂着眼,一步一步走到沈芙身前,声音低沉而冷厉,“太子余党未除,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母亲与我又有多——”
“若遇事情,可以有很多解决办法,却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一走了之。你又可知错?”
——
回去的马车上。
燕瞻薄唇弧度笔直,神色平淡。
沈芙抱着睡着的孩子,坐在角落里也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次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他定然是怒极。
时间就在这份静谧里很快过去,马车到了安王府慢慢停了下来。
一下马车,焦急等着的安王妃就快步走了过来,见沈芙安然无恙,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芙眼泪滚落,“对不起,是我做事不周,害您担心了。”
当时她确实有些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以此来要挟燕瞻低头,没顾上这些。也忘了,会害婆母担心。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安王妃温和地拍了拍沈芙的手背,看了看燕瞻,又看了看沈芙,只道,“这件事本就让你受委屈了,你有再大的气都是应当。只是你不知道,你不见了我们有多着急,瞻儿都调了勇武军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沈芙用力点了点头:“不会了。”
“那就好,累了一天了,你快回去好好歇着。”
安王府放下心,便回了昭华堂。
沈芙跟在燕瞻身后,回了问梧院。
只是越近院子,沈芙的心跳得越快。燕瞻一路上没说话,让沈芙的心也七上八下。
青芦青黛站在门口,见到沈芙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
“世子妃,您去哪儿了,奴婢们都担心死了……”
拥着沈芙进了房间,连忙打了温水进来,给她擦脸擦手。
满满睡得正香甜。
屋内一切井然有序,没发出多少声音。
沈芙洗干净了手,抬眼看了看窗边负手站立的燕瞻,如纱似水的月光落在他肩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冷意。
忽然听到他嗓音平淡地吩咐:“把孩子抱下去。”
“世子妃,我把小世子抱给奶娘吧。”
青芦欲抱起满满,没想到沈芙的反应很激烈,连忙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拥进自己怀里,快速摇头:“不行!孩子是我的命,你们不能抱走他!”
青芦手一僵,有些不明所以。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平常也是要抱着小世子去给奶娘照顾的啊!
沈芙却紧紧抱着孩子,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
青芦青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瞻转过身来,神情依然平静,只一眼看不到底看不清情绪。
两个婢女不敢再犹豫,只能强行从沈芙手里抱走孩子,退出房间,紧紧关上门。
随着轻浅的“吱呀”一声。
房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凝滞静谧的气氛,让沈芙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第60章
这似乎是沈芙第一次,真正地察觉到他身上令人胆寒的狠厉。明明没说话,可她还是从那双深邃沉冷的双眸里察觉到了令人恐惧的危险。
他的不悦怒重,来源于她的逃跑,沈芙心里很明白。
身体紧紧靠着桌沿,双手在袖子里都握紧了,可是依然倔强地抿着唇,没有求饶,没有说讨好的话,反是一言不发直直地望着他。
沈芙很清楚,这个时候她说什么讨好的话都没有用了。
他是个很冷硬的人,一贯强势,又不容辩驳。
苍白带着凉意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挺立冷峻的半边侧脸上,明暗交汇,隐隐绰绰,光影难明。
燕瞻一身深黑暗金的锦袍,长身玉立,矜贵无双,一步步走近的高大身影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沈芙不得不抬头看着他,随着摇曳的烛火眼睫也下意识地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