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瞻:“多谢张大哥。”
“小事一桩,对了,晚上可要老哥给你安排个陪的美人儿?”张员外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燕瞻笑了笑:“多谢大哥美意,这倒是不必了。”
说完便带着沈芙出了门。
张员外小声道:“还是个不近女色的……”
倒是他身边的小妾春娘,看着燕瞻高大的背影,目光有些痴恋和不舍。
她在杨县多年,从没见过如此气度不凡又英俊的男子,而且身边连个伺候的也没有,比这大腹便便又贪花好色的张员外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春娘一贯自认美貌,这杨县也少有她这样容貌的,想着以她的本事,说不定可以勾住这个陈公子的脚,让陈公子带她回徐州,就是当个外室她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这里,心里开始谋划起来。
……
这边厢小虎带着燕瞻和沈芙将整个日月村都看了一遍。
今日天气好,所以晒的草药都摆在门口。果然是草药之乡,家家户户门口都有。
也正是因为此,这日月村平日可不许陌生人进来,更不许打探,恐被夺去赚钱的路子。所以要不是有这小虎带着,他们还真不能将这日月村走一遭。
只是走完了一遭,除了家家户户都晒着的草药,其他也没有什么发现。
而且这日月村上百户人家,他们这线索该从何查起呢?她娘与外祖他们会把线索放在何处呢?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沈芙心中已经有些焦急了。
小虎带着他们走了一圈,便准备打道回府。
沈芙有些急,一时还想留下来再仔细查看,正准备找个借口让小虎再带他们走一圈,就听燕瞻平静地问小虎:“你们这里都靠山中草药为生计,想必也不许外乡人在此定居了?”
小虎愣了一下,摸摸脑袋,“那是自然的。若外乡人来,岂不是把我们的生计都抢走了。不过……”
沈芙:“不过什么?”
“不过……听说三十多年前,好像有个猎户过来,因他以捕猎为生,又救了我们村长差点被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咬死的小孩,所以特别让他留下了。”
沈芙:“他现在在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而且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什么猎户……”小虎又问,“你们对外乡人怎么这么感兴趣?先说好,要做生意可以,想打其他的主意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芙连忙笑着说:“小哥你误会了,我们陈家在徐州家大业大,怎么会打别的主意,只是好奇多问了一句罢了。”
小虎一听也有道理,便没有疑心,只说:“时间不早了,员外让我带你们去茶馆吃饭——”
话没说完,忽听到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叫:“虎子,快下雨了,过来收药!”
“哎,来了。”小虎应了一声,留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然后拔腿就跑。
沈芙见机会难得,便走到燕瞻身边小声说;“二皇子的人恐怕要追过来了,我们不能让他发现这里。吃了晚饭肯定就要走了。这个猎户既然不是本乡人,说不定线索就在他身上。待会儿你先与那张员外周旋,我假装肚子痛,一个人暗中去打探他的下落。”
沈芙觉得这个计划妙极。
没想到燕瞻却不答应:“日月村排外,你一个人若被撞见,那些村民不会放过你。刚才我们已经将日月村走过一遍,没有所谓的猎户,你再去探查也无用。更何况天色已晚,日月村背靠深山,山中野兽多不安全。”
“那我们就和张员外吃个晚饭就走?”沈芙语气越发着急,又不甘心,“说不定我们刚刚漏下了哪里没看呢?我再去看看,就算被村民看见我自有说辞,也不见得就会有什么野兽,不会有危险的,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
燕瞻对这种深山地形再熟悉不过,且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铁叉,便就是为了防止野兽袭击。
她查线索心切,不知危险,但燕瞻不会让她去。
沈芙看着燕瞻丝毫不为所动的脸,柔软的唇都抿紧了,眉毛也拧着,鼓着脸看着他,很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机不可失,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燕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前,“我知道你急切想找到线索,不过你放心,日月村之事我会做好安排。而且比起盲目乱找,那个张员外,显然更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沈芙还是有些不甘心,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燕瞻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
话没说完,忽然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转过身,正是找过来的张员外等人。
张员外离了几步远,再加上他们说话声音小,倒是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却清楚地看见他们动作极为亲密,根本不像是公子和小厮。而且这陈公子看着那黑皮小厮的眼神,也实在是太柔和了,还在哄他呢!
怪不得这陈公子这般年纪还没娶妻,原来是……
张员外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第68章
沈芙听到声音转过头,就看到张员外以及忙完的小虎等人站在几步之外,借着昏沉的夕阳光线,沈芙也清晰地看见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惊讶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再加上一点,理解。
沈芙:“……”
他们理解什么?
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与燕瞻保持距离。
不然等他们离开日月村,一对有龙阳之好的主仆事迹恐怕就要传遍整个杨县了。
张员外这时候见状快步走过来,那肥胖的脸上促狭的笑容显而易见,几步来到燕瞻身边:“陈老弟啊,我见天色不早了,已经让人备了一桌酒菜,还请了我们这里最有名的皮影戏,请陈老弟赏个光。”
这张员外到底是个生意人,有眼色地紧,说话也还算有分寸,虽然心中对燕瞻与他这个小厮的关系有所猜测,但也没有出言打趣,只是眼神落在燕瞻和沈芙身上,颇有几分戏谑。
燕瞻却好像无知无觉,神色自然地回道:“兄长客气了。”
仿似刚才对小厮的亲密完全没有不自在。如此泰然自若,反倒是让张员外有些敬佩了。
燕瞻随着张员外等人去赴宴,此时天色已黑,众人都在,没有机会再私下去探查,沈芙便也没多说什么,走在燕瞻身后随他一起赴宴。
张员外备了好酒好菜,台上皮影戏的幕布已经搭好,张员外等人落座,酒过半巡后,张员外双手一拍,那皮影戏就演起来了。
张员外本想给燕瞻再倒一杯酒,就见他身边脂粉香扑鼻,柔弱无骨的春娘率先用纤纤细手端起瓷白的酒瓶热情地往燕瞻身边微微靠了靠,倒上一杯酒,娇嗔道:“陈郎君,您难得来我们日月村,只怕招待不周,盼郎君再饮一杯吧。”
张员外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想春娘做得不错。这陈老弟酒喝得越多,他越好谈事。
见燕瞻饮完一杯,神情已有半醉,张员外笑呵呵地问:“陈老弟,今日在我日月村看得如何?实不是我吹,老弟若是要收草药,我日月村的草药品相,价格都是一等一的好……”
张员外滔滔不绝了快有半炷香的时间,将日月村的草药那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
燕瞻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状若沉思了片刻才道:“贵村草药确实不错,我已经定下主意,要与张兄做这笔买卖。只是……”
张员外:“只是什么?”
“只是我此前来为先行察看之意,没带人来,怕草药一时带不走。便打算先行与张兄签下协议,先付了定金,到时候再派人来取如何?”
张员外连忙道:“我还以为是何事,这自然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陈老弟要买哪些草药,数量几何?”
燕瞻说了个数,张员外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连忙又敬了燕瞻一杯酒。
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而在一旁的春娘听完他们的谈话,腹诽道,这陈郎君果然是有钱人,一出手竟然买如此多的药材,心中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勾引燕瞻。
身段越柔,嗓音越媚,楚楚纤腰似蛇一般婉转往燕瞻身边靠去,越靠越近:“陈郎君年轻能干,又做得了这么大生意,春娘很是敬佩,再敬您一杯……”
那身体只怕是要毫无缝隙地靠在燕瞻身上才罢休。
连原本正在乐呵呵喝酒的张员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这小妾,哪里是为了他做生意,分明是看上了这颇有皮囊陈姓商人,暗中使尽浑身解数欲勾引他呢。
想到此张员外脸色一沉,将酒杯重重放下,对春娘怒喝道:“做什么呢,做张做致,想惊扰我的贵客不成?”
春娘见状吓了一跳,心想这肥头大耳粗心大意的张员外恐怕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了,倒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这陈郎君不带她走,又得罪了这姓张的。
本要贴上去的身体连忙坐好了,眉眼如丝地哄着张员外。
美人在怀,张员外又上了头,恐怕自己是小心眼了,也消了气。
而连这张员外都察觉到了这春娘的小心思,再看另外一边笔直站着的沈芙,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皮影戏,看上去已经入了迷,完全没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竟是比这张员外还要后知后觉。
燕瞻沉静的目光从沈芙身上移开,也看向了台上的皮影戏。
沈芙确实没留意到刚才酒桌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皮影戏吸引了。
台上演皮影戏的人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头发胡子都发白了,可是这词却说得很是流利,像是说了千百次一般,胸有成竹。
这皮影戏讲的是一个女子悲惨的一生。
据说在北边一个地方,有一个女子名曰三娘,天姿国色,才貌双全,自小就和青梅竹马的北城堡二公子定下亲,两人感情深厚,互相喜欢。
然,堡主大限将至,有意将堡主之位传给德才兼备的大公子。
一次听到风声,二公子闻大公子原来早就对自己的未婚妻有意,二公子恐大公子继承堡主之位后因未婚妻之事对自己不利,便干脆利落地与未婚妻退了婚。
果然不过两年,未婚妻与大公子成了亲,感情甚笃。二公子便在猜,未婚妻其实早就与大公子暗中勾搭在一起,故意放出风声不过是让自己主动退亲。想到此二公子心里暗恨,着人散播谣言,称大公子之妻水性杨花,勾引大公子以后便抛弃了二公子,且在兄弟二人之间纠缠不清。
至此,三娘的名声在堡内一落千丈,各种风言风语传来,直指三娘不守妇道,狐媚浪荡,游走在兄弟二人之间。
可即便是如此多谣言,三娘与大公子之间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公子爱妻一如往常。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山下匪徒攻上山,大公子带堡内仆从迎敌,遭城中老仆背叛,中箭身亡。
而这时候有人传,匪徒攻山,是因为看中了三娘的美貌,又是三娘在外勾搭惹的祸。
先是夫君身死,再是被泼了满身脏水被众人讨伐,三娘有口难辨。
可是这时她身怀有孕,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产,她只能努力忍下来,让自己不要听从外面的污言秽语。她得,为夫君留下这个孩子。
三娘是个坚韧的女子,遭受着满城的白眼与污言,她也没有寻死,而是努力保全自己,以待为夫君报仇。
可她身子终究是太弱,大公子去后无人再护着她,又经丧夫之痛,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直到生下腹中孩儿,她也因失血过多而亡。
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亦没有成活,被就地掩埋。
皮影戏演到这里,已经结束。
众人意犹未尽,那老者已经自顾自地收起了皮影。
张员外他们显然早就看过这出戏,见怪不怪,甚至还道:“怎么又演这陈年老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待老者收了钱,提着收好的家伙事要走的时候,沈芙没忍住,几步走到他身前,问道:“老先生,你这戏还没演完呢,那三娘死后,可有人为她报仇?她死后可有人为她澄清?她是一个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老先生转头看了沈芙一眼,意味莫名道:“戏就到此为止了,那三娘死后,到现在依然满身污名,还有什么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