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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_分节阅读_第51节
小说作者:荔枝很甜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439 KB   上传时间:2024-12-17 18:46:21

  管事的说:“老爷要见他?”

  “不见了。”许敬卿说:“他若是早入京几年就好了,眼下他那个位置高不成低不就,我便是想要他给我解忧,他也没那本事。”

  管事的笑笑,“崇圣祠是个好差事,办好了,还怕升不了官?”

  “等不起这个时间了。”许敬卿一叹,说:“这大半年折损进去太多人手,手里能用的人又太少,圣上那里如今也不大好说话。”

  管事的张了张口,只能宽慰他。

  ……

  薄雾散开,晴云泄出金光,雨却也跟着落下来。沿街的小贩骂骂咧咧撑起伞,“见鬼了,大晴天的还下雨。”

  闻嘉煜买了筒羊奶,那小贩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操着一口不够标准的京腔说:“咱们这羊奶可是咸州产的,地道!客官拿好!”

  闻嘉煜笑着接过来,仰头饮了个干净,拐进一条小巷时转手将竹筒抛到角落,又东绕西绕好几条街,才从一个巷子口进到赌坊后门。那后面齐刷刷站着一排人,为首的是个光头,那光头“哟”了声,说:“来赎人的?”

  许沥被两个大汉架住,背朝着这边看不见来人,只闻言竭力把头扭过来,蹬着腿哭喊道:“子陵、子陵救我,他们要杀我!”

  闻嘉煜从袖袋里拿出个满当当的荷包,对那光头说:“我只有这么多。”

  那人掂了掂,冷嗤道:“就这?你知不知道这许三公子赊了多少账,就这点,连本金的零头都够不上,也就够赎他两根头发丝!来啊,给我剁他两根手指,就当利息了!”

  两个大汉得令就将许沥的手往案板上摁,许沥顿时嚎叫起来,“子陵!闻子陵!”

  闻嘉煜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这位可是许相家的三公子,是当朝天子的亲表弟,诸位还请三思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还钱!你们这些成天吃香哈辣的公子哥在我这小赌坊里拿乔说没钱,我呸!没钱?那就剁一根手指,我替你去跟你老子要!”

  那刀就要落下来了,闻嘉煜陡地接住壮汉的手臂。

  那么粗壮的长臂,闻嘉煜一只手就拿住了,那壮汉挣了挣,竟然挣不开!

  光头眯了眯眼,上下打量这一身书生气的青年,说:“没看出来,还是个练家子。”

  闻嘉煜微笑道:“何必呢,许家短不了诸位的钱,真见了血,那可就不是钱的事了。三日,就三日,一定凑齐。”

  光头思量了会儿,打了个手势命人退下,说:“行,三日为期,我若见不到人,你就得见尸了。”

  ……

  出了赌坊大门,许沥腿软地倚墙而站,喘着气说:“你才是我的好兄弟,仗义!怪不得我爹看好你,只不过三日……上哪弄那么多钱,我爹非得打死我不可。”

  闻嘉煜道:“你还不知道吧,宫里出大事了。圣上遇刺,裴邵中毒昏迷,许相被卷入了两桩案子里,自己都还没摘干净,你再撞上去,只怕要遭殃了。”

  “啊?”许沥说:“我爹没事吧?”

  闻嘉煜摇头,“案子还没结,事情没有定数。”

  许沥恍惚了一下,“那的确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给他惹事,可若不跟家里要,这么多钱,我只怕……”

  闻嘉煜沉吟,看起来真的在替他想办法,片刻后道:“要不先当点值钱的物件,来日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

  “我哪还有值钱物件,早就当完了。”

  许沥叹气,说到这里忍不住幽幽看了闻嘉煜一眼。

  他原本也不好赌,但自打革职在家后便分外清闲,几回跟着旧同僚吃酒,见闻嘉煜腰间那几个象牙坠子是稀罕物件,出手也不同寻常小吏抠搜,一问才知他这样的清秀文生竟然也会进赌坊,且很有经验。

  但细想也不稀奇,官场里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多了,人么,外头那层都是假的,里面是何等糜烂就难说了。

  闻嘉煜单看着他便知道他心里头在转什么,只佯装不知,还作出替他苦恼的样子,说:“还有三日,我再替你想想法子。方才受了惊,喝酒暖暖身。”

  许沥没有胃口,正要推辞,就听闻嘉煜说:“几位同僚都在,官场上混过来的,总归有些门路,我替你打听打听。实在不成,你再回府想法子,亲父子,许相也不能看你死。”

  闻嘉煜说话总是能让人心神定下来,许沥想了想,应下了,感动地说:“待我渡过这次难关,你就是我亲兄弟!”

  闻嘉煜微笑,“好啊。”

第66章

  程峥抵住额头撑在案首,手边摁着许敬卿那封折子。

  内侍端着凝神静气的茶,推门入内。单脚刚迈入门槛,就踩到了一本折子,他吓得忙抬起脚来,再看御案旁一片狼藉,原本小山高的奏疏斜倒了一半,散在地上。这两日早朝虽免了,可大臣们上书不断,有为许敬卿说话的,也有为裴邵鸣不平的,程峥感觉身下就是个大火炉,自己被架在了正中央左右为难,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君王的暴躁肉眼可见,郑昌递了个眼神,没让那小太监上前触霉头,自个儿走了几步接过托盘,搁到桌上时难免要发出声响,程峥抬头就要发脾气,见是郑昌,又把话咽了回去。

  郑昌的声音浑浊而缓慢,有定人心神的功效,“圣上今早不见许相,也没见大理寺和兵部的大人,可是心中有了主意?”

  “正是没主意,才拖着不见。”相比起来程峥这个年轻人说话的语气更为颓丧,他随手扒拉过来两本折子,说:“你看,两党相争,想逼死朕。国库告急叛军北上时他们都没这样着急,朕这个皇帝,还不如许敬卿和裴邵要紧。”

  郑昌道:“凡事皆有律法在前,若是证据确凿,指明了许相与此事脱不开干系,谁又敢违背律法和圣旨再争论不休?一切都还得看圣上,要不要让大理寺再查下去。”

  这话𝒸𝓎一语中的了,程峥顿时无言。

  事情难就难在了这里,程峥捏着许敬卿那封请罪书陷入两难,他心知肚明,再往下查,许敬卿的罪过绝不是他奏疏所写的“用人不淑”、“识人不清”这般简单,而许敬卿这封请罪书,自表愿卸去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这是把他宰相的实权都交了出来,也是给程峥表了态,即便程峥不往下查,他也愿意受罚来平息裴氏的怒火。

  那些意见不一致的奏疏只是程峥为难的托词,真正令他为难的,是一旦许敬卿无路可退,那么朝中势利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许敬卿也正是明白程峥的顾虑,才给他递出这么个台阶。

  批了许敬卿的请罪书,停止大理寺和兵部的追查,才是眼下最顾全大局的法子。

  郑昌看出程峥的心思,说:“事到如今,即便许相着人刺杀天子,圣上也还是要保他?”

  “朕……”程峥蹙眉,沉默须臾,叹气道:“郑昌,你说这些事真的都是许相做的吗?”

  郑昌道:“圣上疑心有人嫁祸?”

  “倒也……”程峥抿唇,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说没有半分敏锐也不能够,所有人都把他当稚子哄,可程峥也不是真稚子,他往后靠了靠,说:“朕知道这些事情里许相不会是全然清白的,但是不是太巧了,刺杀案紧接着投毒案,赵锦又死了……接二连三,太紧凑了,而且大理寺也只说那行刺的宫女与赵锦有关,剩下几个内侍却还没有查出源头,那宫女手无缚鸡之力,内侍却是武艺超群的死士,不像是出自同一人。”

  郑昌沉吟:“圣上是怀疑,殿帅?几位太医圣上也召见了,那毒入心脉,当日要是多喝两口茶,人可就直接没了。”

  不待程峥说话,郑昌叹了声,语重心长地说:“无论圣上如何揣度,也无论实情如何,如今殿帅险些丧命是真,昏迷不醒也是真,谋害朝廷要员是重罪,刺杀天子更是死罪!此时还偏颇元凶,只怕令朝中武将心寒呐。”

  是啊,裴邵这一中毒,把所有路都给毒死了。

  程峥又哽住了。

  他头疼地捧住脑袋,“怎么都来为难朕……阿姐还在裴府吗?”

  郑昌说:“是,殿帅一日不醒,公主也不敢走。”

  “对……这时看着裴邵最重要。”程峥想了想,说:“你让人备驾,今日午膳朕去皇后那里用吧。”

  “圣上忘了,娘娘风寒未愈,现在还卧病在榻呢。”

  程峥顿了顿,失落地说:“朕给忘了。”

  程慕宁盘腿而坐,单手托腮撑在案几上,身下垫着个蒲团,是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

  银竹跪坐在旁,替她整理桌上的公文,说:“小姜大人整理了一份案卷,一早就差人送过来了。”

  程慕宁眼睛却没有从手里文章上挪开,说:“放一旁。”

  裴邵晨间喝过药又睡了一会儿,刚才醒来,洗漱了一番,这会儿用帨巾边擦着脖颈边走过来,“看什么?”

  “嗯……宫里递来的消息。”程慕宁沉吟间,他已经在她身后坐下了。左肩一沉,裴邵把下巴搁在了她肩头,这是个能把她整个人纳入怀中,又将自己的重量全部交付的姿势。

  很亲密。

  偏偏他闭着眼,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这样做。

  银竹识趣地压下头颅,移开了视线。

  程慕宁捏着那密密麻麻的文章,稍稍举起来点,说:“许敬卿一早呈递御前的请罪书,还真别说,他的文采不逊翰林院的大人。”

  这种文采主要表现在说话的技巧上,表面上给自己定了罪,可通篇表达下来,为的却都是皇帝。

  好一副忠肝义胆,丹心碧血。

  程慕宁微微侧了下头,看裴邵直长的睫毛,说:“你‘醒’来后也写一封,遭了这么大罪,可不能藏着掖着。”

  裴邵不睁眼,鼻腔逸出声不屑的冷哼,语调有点懒地说:“你替我写。”

  程慕宁笑了,“行。”

  见裴邵眉眼懒怠,程慕宁又说:“困了再歇一歇。”

  裴邵不吭声。

  程慕宁想了想,说:“我陪你?”

  裴邵才有了点动静,但却不是起身去床上,而是侧首埋进了程慕宁的脖颈间,高挺的鼻梁在她颈窝一点点蹭着。

  旁边银竹如坐针毡,程慕宁顿了一下说:“先出去吧。”

  银竹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程慕宁保持着半偏头的姿势,裴邵的唇已经游移到她耳侧,蹭得她有点痒,忍不住屈起了手指。

  她发觉病中的裴邵似乎有点粘人。

  荀白趋今早给他开药时还特意嘱咐的程慕宁,说那药喝罢恐怕要断断续续睡上一天,叫程慕宁不要担心,可裴邵这一早上时不时地醒一下,仿佛是躺不住,一阵一阵地在她眼前走动,为此程慕宁还特意屏退了院子里的下人,生怕他已经清醒的消息传出去。

  “你……”

  那药是对他不起作用么?程慕宁心道,得同荀白趋反应一下。

  她深呼吸缓了缓,说:“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你昏迷不醒圣上才会惶恐,他眼下正是摇摆挣扎的时候。今早他连大理寺的人都没见,可见他把许敬卿看得很重要。”

  裴邵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住动作,说:“不是许敬卿重要,是他怕平衡不了朝中势利,担心再出现一个谋逆的鄞王。”

  程慕宁沉吟似的“嗯”了声,随手拿起案上的公文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听裴邵道:“大理寺的卷宗都习惯抄录给公主吗?除了最开始武德候那一桩,其余案子为什么也要报给你。”

  他语气平平,像只是随意一问。

  程慕宁答得也随意,说:“也没有都报给我,姜澜云做事谨慎,平白无故不会主动泄露卷宗,是我同他要的。这次的案子本就牵涉宫里,我瞧两眼也在情理之中。”

  “真的谨慎就不会轻易给你。”裴邵用指腹擦去她后颈的水渍,直白地说:“他喜欢你。”

  程慕宁翻看卷宗的手指倏地一顿,倒是露出了些许诧异。当年裴邵刚到京城没多久姜澜云便被外放做官,等他回来,程慕宁又已经离京了,总之在裴邵进京至今,程慕宁与姜澜云同在京城的时间并不长,接触也不算多,就连程慕宁都是这次回京后才隐隐察觉。

  程慕宁回头看他,“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在姜府也安排了耳目?”

  裴邵没有回答,轻轻哼了声。

  不需要耳目,但凡看过姜澜云看程慕宁的眼神就知道,那里面存着长年累月的妄念和竭力克制的贪欲。

  即便什么都没有也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裴邵揽在程慕宁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也不说话,越过程慕宁翻了翻卷宗,那因为困意而往下耷的眼皮让他看起来多少有点不高兴。

  程慕宁笑了一下,手心压在卷宗上。裴邵刚蹙起眉头,程慕宁便仰头在他唇边落了一吻,说:“我劝你还是别硬撑,荀叔说了,你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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