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想,换她们犯了这种事,家里不定会为自己出头,但心底里也有不屑,动手打人到底太彪悍。
眼下,徐敏儿问平安:“妹妹不换骑装?”
平安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她倒是承认得坦然,徐敏儿说:“不急,这才第一日,回头我们都教教你。”
薛静安说:“那是。”
突的,何宝月带着好几个姑娘,从禁苑另一个门出来。
众人一愣,何宝月冷哼一声,从她们旁边越了过去,看来和薛家,是撕破脸了,表面功夫也不做。
正尴尬着,薛静安却落落大方地朝几位姑娘说:“走吧,咱们也去猎场,可不要败兴。”
徐敏儿这才反应过来。
她心中有点不快,薛静安果然是有点变了,不再像以前鹌鹑似的,不然,什么时候轮到她主持大局了?
她心里暗暗紧张,万不可再被薛家姑娘抢走场面活了。
…
猎场是一道起伏的山丘,入了秋,树木有些落叶,却也没全掉光,山下有一片开阔地,搭着亭子供歇息。
最大那几个亭子,插着赤金旗帜的,是皇家御用,剩下的就可以随意进出,平安一行人挑了一座视野开阔的亭子。
徐敏儿说:“今日天时真好。”
薛静安:“是呢,要晴上好多天呢。”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秋风轻轻吹拂面庞,平安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突的,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是太子殿下和王爷。”
裴诠坐在马上,墨发束成冠,他身穿玄色宝箱花纹骑装,手上束着护腕,身前后覆着甲胄,装束利落干脆。
灿灿日光勾出他清晰的剪影,身量颀长,仪态挺拔,将他冷淡的眉宇和薄唇,镀上一层金色,不言自威。
另一匹马上,太子年过四十,体态已经发福,这几年许是忧思过度,他鬓角白了许多,远远瞧着,仪态气度泯然众人。
他们一同骑马归来,身后侍卫驮着一头鹿,想来是打猎过一轮,有所收获,要去禀报万宣帝。
太子和裴诠说了什么,裴诠淡淡应着,突的,目光一瞥,似乎看到了亭子,又似乎没看到。
过去,豫王曾引得这儿多少姑娘倾心,乍然一间,不少姑娘都看得怔住,目光忍不住追着豫王。
薛静安过去也曾是其中一员,如今她早就清醒了,不是她的,自然不是她的。
而平安却好似没发觉其余姑娘们的目光,她也望着那边,神色坦然。
薛静安无奈一笑,对其他人说:“你们喜欢看豫王殿下骑马么,那咱们都去选个马儿吧。”
薛常安也说:“走吧。”
一句话,让一些姑娘心中一震,赶紧收回目光,又有些尴尬,便纷纷附和:“好啊。”
平安吹着风,她不想跑来跑去,就说:“我坐就好。”
薛静安:“好呀,你在这儿坐着吧。”
正好姑娘们也有些心虚,而薛家自己有马,不用去选,一时,亭子里只剩下平安与几个守着的宫女。
平安看着景致,山峦叠嶂,风吹云散,和皖南的山相比,皇家猎场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更大,更漂亮。
她打开小挎包,拿出纸笔,桌上有砚台墨条和水,平安拿起墨条。
不是出来玩还有功课,而是她要写两封信,一封送给在京城的冯夫人,一封则是要寄去皖南。
宫女上前一步:“姑娘,奴婢来吧。”
平安一只手垫着下巴,没骨头似的,半趴在桌上,开始写信。
平安进宫伴读有几个月,那宫女认识平安,她一边磨墨,一边忍不住偷看平安的信。
宫女看得有滋有味,突的,身后有人拍了下她肩膀,宫女一惊,那人竟是豫王身边的太监,刘公公。
刘公公朝她比了个手势,只看周围的宫人都退避了,一身劲装的裴诠,就站在几步开外。
第一次与豫王殿下这般近,他身姿笔挺,面冠如玉,着实令人心旌摇曳,宫女不由有些面色发红。
可是仔细一瞧,王爷只看着平安,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她赶紧低头,无声退下。
…
裴诠站到了宫女本来的位置,他一手拿着墨条,磨着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平安写的东西。
劳动王爷给她磨墨,平安没察觉,她回想着事情,边往纸上涂涂写写。
小姑娘的字没什么长进,笔画圆滚滚的,霎是娇憨,她写得很慢,似乎觉得梨字笔画好多,手腕一转,在纸上画了圆滚滚的梨。
再在旁边写下一个字:不甜。
接着,她又写到猎场后的见闻,画了两头圆滚滚的玩意,上面坐着两个圆滚滚的人。
怕收信人看不懂,平安沾了沾墨,贴心地一旁各自注上:太子、王爷。
裴诠:“……”
在她眼中,他和太子长一样?他轻哂,道:“写什么呢?”
没想到王爷就站在自己身后,平安先是微微一顿,再抬起头,她用那汪清水盈盈的眼眸望着裴诠,说:“信,家书。”
裴诠:“写给家里的,怎么有两封。”
平安说:“皖南和家里。”
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睫毛又长又黑,好像是山雀的尾翼,得意地高高翘起,时而轻然一颤,倏忽闪动,一下又一下,羽毛轻轻撩弄着人的心怀,钻进叩开的缝隙,肆意打滚玩耍。
裴诠薄唇微微一抿。
他语气淡淡的:“我的呢?”
给两个家都写了信,那他的那份呢?
平安歪了歪脑袋。
嫌他站着有点高,她朝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招了招。
一旁,刘公公低头,心内却有些吃惊,这姑娘真不把王爷当王爷,这个动作,足够冒犯了,换旁人做,早就被拖下去了。
裴诠却神色不动。
他盯着她,缓缓俯身,离得近了,能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那细腻的茸毛,因为垫着写字,微微泛红的下巴。
让人只想一整个吞入腹中。
见他弯腰,平安气息轻轻软软,道:“我跟你说。”写信多累呀,她直接说就行了。
反正,他总会来找她的。
裴诠:“……”
他如玉般的指尖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声音微沉:“嗯,你说。”
第28章
亭中安静,宫女太监侧身俯首,不敢妄视。
平安一直看着裴诠,她张了张口,语气慢,很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吃了梨。”
裴诠说:“还有呢。”
平安眨眨眼:“就看到你了。”
相当戛然而止,裴诠目光瞥向桌上,在她写出“太子、王爷”四个字之前,还画了不少玩意,有山有宫殿,到他这儿,都跳过了。
裴诠微微眯起眼睛,下一刻,他抽回手。
平安才刚把下颌搁在他手上省力,舒服着呢,他手一移开,她“咦”了声,脑袋像鸟儿偷吃米粒朝前点了一下,双眼濛濛,茫然地瞧着裴诠。
实在是好欺负。
裴诠朝旁边伸手,刘公公会意小步上前,双手递出一方月白地苏锦手帕。
裴诠用手帕擦拭指头墨痕,那是他刚刚在平安下颌抹掉的,他语调慢条斯理,说:“敷衍。”
平安缓了下,她摇摇头,说:“不敷衍、不敷衍。”
怕王爷还是不懂,她接连说了两遍。
裴诠:“就是敷衍。”
平安:“是看到你才忘了。”
她说得太实诚了,不是怪他,是只顾着看他,哪还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描述前面的事呢。
裴诠动作一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屈膝半蹲下,平安的视线随着他动,果然只看他。
他轻轻从鼻间哼了声,就着手里的手帕,擦着平安的下颌,将余下的墨渍全擦开。
平安阖了阖眼睫,王爷指尖力气很轻,有点痒。
亭子外,一个侍卫从皇帝的亭子那边跑来,他隔着几步单膝跪下,行礼道:“禀豫王殿下,陛下有请。”
裴诠起身,将那方沾了墨渍的手帕,放在桌上,他垂眸看着平安,说:“是不敷衍。”
…
平安想,王爷今天好像有点高兴,高兴得把手帕都落下了。
她正折起手帕,薛静安几人去了一会儿,将将折回,正说笑着,抬头瞥见平安,都是一愣,忍俊不禁:“哎呀,妹妹怎么把脸上弄得都是墨渍?”
“真是花猫似的。”
平安有点疑惑,摸了下刚刚裴诠擦过的地方,指尖也有墨渍。
平安:“……”王爷居然把墨水擦到她脸上。
薛静安笑着招呼宫女:“劳烦你,去打一盆水来。”
倒是薛常安瞥见平安手上那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