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力,她往前一靠,圆圆的脑袋,抵在裴诠胸口上。
先前因为盗汗,冯夫人一直给她擦汗,后面彩芝也是,她的双环髻些微凌乱,脑袋有些毛茸茸的。
裴诠将手轻轻放在她后脑勺,顺着她翘起的发尾,微微压了一下。
任由着她靠着自己,他沉默着,可是场上除了平安,没有人敢喘一口气,山雨欲来似的压抑。
平安缓过了那阵头晕,她鼻尖轻轻抽了抽,嗅嗅。
裴诠拧起眉头,问:“鼻子不舒服?”
平安慢慢抬起脑袋,她张开唇,声音有点艰涩:“……好香。”
好香,好闻。
王爷身上的香味,乍一嗅,有一点凉丝丝的感觉,就像秋霜落在绿叶上,但是闻到腹腔,它就融化了,香香的。
裴诠抬手,轻轻捏住平安的鼻尖,淡淡地说:“不要乱闻。”
只是他方才那骇人的戾气,却稍稍消散。
被捏着鼻子,平安也不知道挣脱他的手指,而是张开嘴唇,缓缓呼吸着,软软的热意洒在裴诠手上。
裴诠眼神一沉,倏地松开手。
一旁彩芝和青莲根本恨不得脑袋垂到地上,裴诠使唤:“去宁心阁告诉太妃,把玉慧押解去大理寺。”
话音刚落,平安却摇摇头,她现在还靠在他怀里,就像一团炸毛的雀儿,一团痒痒地扎着他。
她明明有很多话,可是到唇边,只有单字:“不、不……”
裴诠:“不要急,我在听。”
平安舔了舔干燥的唇,缓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不是她。”
裴诠:“不是玉慧?”
平安点点头。
原来她都听见了,想起方才太医的话,裴诠掩去眼底的阴沉,低声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她?”
刚刚在宁心阁,平安像是被罩在一个琉璃瓶里,对外界的反应都很迟钝,但她还记得一件事,她慢慢地说:“她说,不是她。”
裴诠一顿,拐着弯明白了她的意思,平安是想,玉慧说不是她,那就不是她。
她不是故意相信,一个曾经坑过她的人,她只是简单地像,应该听听那个人的话。
裴诠眼底微微闪烁,道:“知道了。”
刘公公从外面进来,隔着屏风道:“王爷,秋狩那天在的宫女、太监,都找来了,现在可要审?”
早上裴诠让人查过,平安的兔子不见了,他找人找齐这些宫女太监,只是没想到下午就出了这种事。
裴诠想了想,说:“送去宁心阁。”
平安又有些困意,她轻轻打了个呵欠,彩芝前来扶着她躺下,裴诠叮嘱:“看好你们姑娘。”
彩芝硬着头皮:“是。”
裴诠再看了眼平安,点了青莲,和自己离开静幽轩。
…
却说宁心阁。
在玉琴说完玉慧后,玉慧震惊地看着玉琴,她到底有没有做过,玉琴应该最清楚,因为玉慧对她,就没有秘密!
突然,她脑海里滑过一个画面,不久前,玉琴的手好像被什么动物咬伤,她当时还问过玉琴,她有一个猜测,但还是太难以置信:“你手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玉琴疑惑地看着玉慧:“什么伤?”
她把手伸出来,袖子往上拉,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
玉慧脸色倏地铁青,也是,这么久,什么伤都该好了。
李氏不懂她们在打什么谜语,她只知道,这回就算张皇后来了,也救不了玉慧了,她怎么能犯这种蠢呢!
她对玉慧说:“你难不成还想攀诬你姐姐?你姐姐何时做过这种事?”
玉慧:“都说了不是我了!”
她突然后悔了,以前她为什么会觉得玉琴的话,都是对的呢?还有母亲,为什么都不查一查,就觉得是她呢!
等等,她突的打了个寒战,这种嫁祸,她不是也用过吗,对太子良娣那边两个妹妹,当时也没有人查。
还是玉琴给她支的招。
元太妃冷漠:“争这些有什么用,再不认,报大理寺。”
若闹到大理寺,玉慧就算是脸皮被扒下来一层,再没有脸面见人,万宣帝知道后,极有可能褫夺她的封号……
玉慧忽的反应过来,难道玉琴是想让大盛只有一个郡主吗?
她冷笑,不然她想不通姐姐为什么这么对她,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能狠狠摇头,道:“真的不是我做的!”
终是知道,往常自己对别人做的事,落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
这时,又听外头通报,是裴诠折返,第二次来宁心阁,他情绪藏得更深,只眼底翻滚着浓烈的墨色。
青莲小步走上前,对冯夫人和元太妃说:“二姑娘刚刚醒转了,太医说,吃点安神药压一压,莫要再受惊就好。”
冯夫人拍拍心口。
元太妃和太子妃李氏都大松口气,只是原因不尽相同。
裴诠对门外道:“带进来。”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府管事刘公公带着一行太监宫女加起来,竟是有七八人多。
玉琴看着里面几人,微微挑眉。
太子妃李氏也是奇怪:“这是要做什么?”
裴诠言简意赅:“这些人,都是当日在秋狩亭子的。”
元太妃没问儿子为什么这么快找出来,只说:“那行,一个个好好审。”
裴诠没有说话,刘公公会意,这是不必细审的意思,他直接上前,问第一个太监:“当日是谁带走二姑娘的兔子?”
太监:“奴婢不知……”
裴诠看也没看,挥挥手。
那太监被几人拉下去,他似乎也没料到,这个机会竟是他唯一的机会,忙看向东宫三人,道:“王爷饶命,奴婢知道,是玉慧郡主!”
所有看向玉慧的目光,更加凌厉,玉慧脸色煞白,死死攥着手。
这下,她完全无法争辩了。
裴诠却不为所动,冷声:“不是她。”
元太妃:“这是何解?”
青莲犹豫了一下,说:“回娘娘,二姑娘说,郡主说不是她,就应该不是她。”
玉慧一愣。
她眼前浮现那个被吓得小脸煞白,浑身冒汗,甚至还厥过去的人儿。
没人相信自己的时候,她气急败坏,甚至想和李氏说的一样,把玉琴拉下水,可是突然有人信自己,还是那个被自己“害”的人……
她突然傻了,呆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玉琴面上带着浅笑,却缓缓攥紧手指。
第一个太监被拖下去,屋外传来一阵阵板子打肉的声音,刘公公便看向第二个太监:“你可想好了,只有一次回答。”
第二个太监猛地跪下,惊恐道:“奴婢知道,是、是……”
“是玉琴郡主!”
第36章
这一声出来,有两个宫人也挨不住了,跟着跪下:“那是秋狩第二日,奴婢瞧见了,是玉琴郡主带走了兔子。”
“郡主还让奴婢不要说……”
三言两语,真相水落石出般。
玉慧指着玉琴:“果然是你!上回我就看你手上有伤口!”
被当堂揭穿,玉琴唇角含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带走的兔子。”
太子妃李氏都糊涂了:“这,这?”
玉琴又说:“但我没有把它杀死,它现在就在东宫好好的,不信,让人拿来就是。所以,原来你们以为马车里的兔子是它,那我也不清楚呀。”
元太妃示意,当即就有人拔腿去东宫。
李氏不解:“玉琴,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带走人家的兔子?”
玉琴说:“我瞧它可爱,想逗弄它,可是它不肯,对么,静安妹妹,常安妹妹。”
她点到了薛静安和薛常安,这两人本以为,一切都是玉慧做的,心里积压着怒意,眨眼间始作俑者变成玉琴,既令人吃惊,又令人生怖。
尤其是薛静安,她也才想起,是她先入为主认为玉慧会做这种事,甚至找玉琴求证。
而玉琴不仅不为妹妹的人品保证,反而用一句话暗示她。
可她又不能斥责玉琴什么,那句话即使是暗示,信了暗示的是她自己,不知不觉间,自己被她玩于股掌之上。
薛静安下意识避开玉琴的目光。
薛常安想起那日亭子的事,兔子果然只亲近平安,这事再找几个人问,也一样的。
薛常安应到:“是有这么回事。”
正说着,去东宫的小厮快马加鞭归来,把兔子也带回来了。
宫人提着一只金打造的笼子,道:“娘娘,王爷,这是郡主说的兔子。”
裴诠低垂俊目,用手逗了下兔子,果然是他换给平安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