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芝把礼物挑好了,平安在里面选了一把象牙柄小刀,一条白玉红流苏剑穗,分别赠给元籍和元竹。
从前平安是收礼物的,如今也轮到她送礼物。
她有些新奇,再看元竹年纪小,她问:“还要什么吗?”
元竹顶着裴诠的目光,他瞥到桌上的橘子,金灿灿的很显眼,都说南橘北枳,京城的橘子都是南方运来的,这种水果,在西北不多见。
想起进屋子时候嗅到一点橘子香,元竹说:“想要个橘子。”
平安大方地拿起一个橘子,放到元竹手里,她声音软和:“给。”
裴诠目光顺着元竹手里的橘子,落到他脸上。
他眸底阴冷的目光若一道离弦的冷箭,往人身上刺。
元竹把头低得更下了,都有点结巴:“多、多谢王妃娘娘。”
认过亲戚,元籍和元竹没久留,两人退下的时候,元竹甚至觉得,那股刺骨寒冷的目光,还跟着自己。
一出毓文阁,他擦擦手心的汗,问他哥:“大哥,我是不是得罪王爷了?”
元籍和元竹今日都是头次见豫王爷,元籍毕竟比元竹大,他一眼瞧出,王爷非常不喜旁人看王妃,哪怕一眼。
元籍说他:“你已发觉自己惹得王爷不喜,王妃问你还要什么,你不会说不用吗?”
元竹捧着个橘子:“我说不出口……”
王妃就是看自己年纪小,还想送点什么给自己,谁能拒绝这么好心漂亮的王妃呢。
他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了,王妃但凡露出一丝失落,王爷更也不会对自己有好眼色。
还不如现在,至少拿了个橘子。
事已至此,元竹反过来问元籍:“大哥觉得薛家三姑娘,如何?”
元籍回想刚刚薛常安的样子,嗯哼,是个“熟人”啊,不过薛常安没认出自己。
他莫名笑了下:“很好,很满意。”
两人正往毓文阁外走,迎面,却是一对陌生的母女,四人相对,元家两人侧身让她们过去。
元竹又问元籍:“那是谁啊?也是王爷的亲戚吗?”
元籍:“哪那么多亲戚,凑热闹的吧。”
…
却说这对母女,正是宁国公夫人和女儿徐敏儿。
徐敏儿待嫁,没去千秋节,但这是豫王府第二次开宴,徐家早已搭上豫王的船,宁国公夫人有意带她露脸,就过来了。
待人通报,宁国公夫人和徐敏儿见过太妃、王爷和王妃。
宁国公夫人笑道:“从前敏儿和王妃娘娘,还在宫里当过伴读。”
薛静安和薛常安一愣,心内不喜——这宁国公夫人,怎么不说当伴读时,徐敏儿处处想压薛家姑娘一头呢?
现在是要攀亲了。
徐敏儿转向平安和裴诠。
她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眼裴诠,男子面容俊逸冷淡,眼眸漠然,却充斥着神秘,她心一跳,面色不由微红。
她按捺心情,朝平安笑,语气亲近:“王妃娘娘安,我是徐敏儿,咱从前一起伴读,秋狩还一起打猎呢。”
平安轻轻点头,她记得的。
徐敏儿确实是来经营和平安的关系的。
从前,宁国公夫人肖想过这门婚事,曾偷偷散播平安被拐的消息,却被薛常安破了。
如今大婚已这么久,无法转圜,她们换了策略,徐敏儿想和豫王妃成手帕交。
只是,徐敏儿刚和平安说一句,就感觉到,豫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十冬腊月结成的冰锥。
仿佛她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冰锥砸得头破血流。
一刹,她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她目光飘忽,定在桌上的橘子上,她记得在宫里时,薛平安呆呆的,很喜欢分东西。那这次,她就勉强拿她一个橘子,就当往来。
手帕交就是交换东西维持情谊。
她迅速找回了声音:“王妃娘娘,橘子很漂亮,可以给我一个吗?”
裴诠抿唇,却听平安语调缓缓,含着几分好奇:“你家没有吗?”
徐敏儿一愣,心内也一羞,平安这么问,好像她在乞讨。
她尴尬地说:“有。”
平安只“哦”了声,却没有别的动作,更没有给她橘子。
刹那,裴诠眼底的沉郁微微消散。
冯夫人笑出了声,薛静安和薛常安能看出的东西,她当然更早就察觉了,宁国公府徐家是擅长投机之道的。
“哎呀!”冯夫人夸张地大叹一声。
平安看了眼冯夫人。
冯夫人拿起自己手边的橘子,给徐敏儿,道:“就是个橘子嘛,来,吃吧。”
徐敏儿回过神来,面色一红,冯夫人这行为,更弄得自己就是在乞讨!
见情况不太对,宁国公夫人忙替女儿解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冯夫人笑道:“正好,我们一起回宴上。”
宁国公夫人跟着笑:“是。”
元太妃也站起来,来毓文阁的目的,是认亲戚,和给薛常安相看都达成了,是该回去了。
屋内,刘公公道:“太妃,夫人,请。”
几人站了起来,裴诠没动,平安看了他一眼,也没动。
刘公公机敏,忙说:“王爷、王妃还要在毓文阁坐坐。”
众人不疑有他,便先离开。
…
毓文阁里只剩裴诠和平安。
裴诠手指推了推橘子,他知道,平安对徐敏儿的感情很淡,甚至是不喜的,所以,她没有把橘子给她。
但他也看到,她今天分了很多橘子。
她有那么多人爱,她也将她的关心,像分小龙舟、分糕点、分橘子一样,分给很多人。
在这么多人中,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排在哪里。
他心里骤地发堵,有种无名的烦躁,如藤蔓蔓延,缠住他的心脏,一阵发紧。
察觉他的沉默,平安看了看他。
突的,裴诠指尖的橘子,被一只小手拿走了。
裴诠转过头,就看平安用指甲稍稍量了下橘子的大小,轻轻一掐,橘子分成了两半。
她抬起手,把橘子分一半给他。
裴诠心下一怔,这个橘子的另一半,是她自己的,她手指从里面撕出一瓣,放到嘴里吃。
裴诠:“刚刚怎么不吃?”
平安正在嚼橘子,脸颊鼓起一小块,她吃完橘子,才说:“不好分。”
人数始终是奇数,分成两半的桔子好分,三半就没那么好分平均了。
裴诠拨弄了一下半边橘子:“我来了,就好分了?”
平安点点头。
裴诠声音低沉:“我不来,你就不吃了?”
平安仔细想了一下,一整个橘子自己吃完,对已经吃过饭的现在来说,是有点撑的。
所以,她又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吃。”
刹那,堵在裴诠心口的悒郁,如一张皱巴巴的纸被展平。
她给出的那么多个橘子里,却只和自己吃一个。
他忽的翘了翘嘴角。
平安已经吃完橘子,但分给他的半个橘子,裴诠还没动,她问:“不吃吗?”
裴诠:“吃。”
他一手撑着两人之间的案几,俯身,含住了平安的唇。
橘子的香气,在唇齿间轻轻揉开。
一吻结束,平安被亲得懵懵的,眼看裴诠还要亲,她抬手,手指轻轻一抵他的唇。
裴诠低垂眼眸。
平安顿顿地说:“……还要见人的。”
她在镜子里看过,嘴唇肿了好明显。
裴诠看着她水润润的唇,他目光一暗,语气有些强横:“不见她们了。”
说完,他捏住平安的下颌,又啄了两下。
平安倒也没动,只是缓缓软软地,吐出一口气:“哎呀。”
裴诠:“……”
她这声叹气,还是学的冯夫人,有模有样的,裴诠眯起眼睛,牙根一痒,咬了下她细嫩的手指。
就算惹毛了她,她也一副毛茸茸的样子。
很好哄的,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