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见你的萧郎?”
进了雅间,盛愿才寻着机会问鸿鸢。
一路上鸿鸢轻车熟路的招呼着来听曲的客人,就连楼里请来的小厮做事也要过来问她的主意,盛愿只看着都觉得厉害,又觉得这么多事只放她一人身上什么辛苦,毕竟除了管着楼,她还要上台唱戏。
这戏楼最大的招牌就是她。
鸿鸢笑意微微凝了些,露出眼底的疲惫,走到厢房一侧掀开一角招呼着盛愿上前。
见她这么小心,盛愿轻手轻脚靠近。
那屋里几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在推杯换盏,其中一个样貌最好的,可不就是萧郎。
合上了门洞,鸿鸢揉着太阳穴轻声道:“那几个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想要日后烦心事少,少不得四处维系关系。萧郎管着外头,这里面自然就得我多顾着些。”
盛愿刚点着头。
还在好奇看着那随时可以打开的门洞,思索这东西的用处。
就见门从外面推开,萧郎大步进来,浑身酒气弥漫脸上的兴色十足:“鸢儿,准备准备,周大人还等着听你亮嗓呢。”
盛愿也知道今晚鸿鸢这一嗓决定了日后旁人对戏楼的印象,急忙站起身准备跟着她帮忙。
鸿鸢整理着头饰,又对着铜镜检查了一番,转身伸手到盛愿面前。
第90章 不可相见
“好妹子,我要你带来的药,可帮我求来了?”
盛愿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说那保养嗓子的药。
微微攥着空落落的手。
有些尴尬。
一旁的萧郎着了急,直接冲了上来看出她的窘意:“不是说谢家大少爷早就在信里答应了送药,只要你提一句他便交给你,怎么没带来?”
盛愿不知道他们早就在信里说好的,只是那时候心里因为怀孕的事乱糟糟的,又愧对大少爷更不敢随意提要求。
若是如此,她也不会只字不敢提起药的事。
只是这样的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又没法开口。
“鸢姐姐的嗓子还没好?”
她听着,和从前并无区别。
“吃了你家少爷的药,好多了,但一断了药还不似从前,怕是只好了皮毛内里还亏着。所以才厚着脸皮多求些药。”
鸿鸢面露险些的尴尬,只能轻声哼了两句小调,盛愿这时才听出气息孱弱。
这样上去唱,肯定会被人听出不妥。
盛愿有些后悔,为了她自己竟然没顾着鸿鸢。
鸿鸢看着她脸上自责的模样,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在意。
“这如何是好,外头几家戏楼的老板都等着挑毛病,这不是给人那话柄的机会?砸了这么多银子若是今日玩砸了,怎么和贵人交代,外头那些大人从此也别想再攀上关系了。”
萧郎这么一急,酒气也清醒了大半,围着桌子来回的走动,忽然上前拉住盛愿就要出去。
“你去,上次你就替鸿鸢唱过,你的嗓子比她还好定能救场……”
他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把将盛愿拉的跑出去了七八步。
就连眼圈都疼出泪,只能求助失神站在那的鸿鸢。
鸿鸢被萧郎的话刺的面色惨白,听到盛愿的痛呼才反应过来,急忙把人拉到身边,心疼的替她吹着手上的红痕。
“这是我亲妹子一样的,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埋怨的用手捶着萧郎的胸膛,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这才让萧郎松开了手,可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推开了他,鸿鸢眼眸微微轻颤,又换了柔色来哄盛愿。
拉着她的手,从梳妆台前拿出一瓶茉莉花油,替她揉搓着红肿的地方,轻声解释:
“这楼和京中一位有权势的大人拿了银子助力才做如此效果,当初做了契,若一年内没做出样子,我同萧郎便会卖去做官妓。所以他才会这么重视。”
官妓盛愿是知道的。
当初被卖时,得知是当地不入流的一家窑子她还松了一口气。
若是被卖去做官妓不仅终身不能赎身,还随时有可能被扔去军营被活活玩弄死。
盛愿没想到这样的契,鸿鸢都敢签。
顿时急的脸胀的粉红:“那位家人是京中哪位,别是故意骗了你们,我回去问问我家少爷请他给你出出主意。”
鸿鸢不自然的摇头,苦笑:“这事,你的少爷还真不会管。”
盛愿皱着眉。
“这楼刚弄好,你姐姐就留了一个房间给你,她说你没有家人在京中无依无靠,若是再谢家吃了亏被人欺负,我们还能成为你的退路,所以才拼命想做好,这里永远都留着你的床。”
“其实我们怎么敢有这样的野心,原本也不过是想开间夫妻戏楼赚一口吃喝,这是赶鸭子上架,盛愿姑娘您也知道,这京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扔快砖头砸中的都可能不会低于五品的官员,有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那边萧郎又软了口吻,开始上来劝,瞧着鸿鸢微微隆起的小腹,擦着泪默不作声。
盛愿心揉碎掰开沉甸甸的,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旁的她不懂。
但有一句她明白。
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她刚进京中,进谢家的那日,不也没想到会牵扯会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
喉咙滚了滚,盛愿轻声开口:“我唱吧。”
捂着脸佯装哭泣的动作停下,萧郎大喜:“真的?”
鸿鸢抿着唇,静静看着她。
盛愿缓缓点头。
这一次多了些坚定:“我去唱。”
屋里立刻忙了起来。
萧郎急匆匆出去安排,鸿鸢则是将她拉到铜镜前认真替她梳妆。
还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戏服,不论是尺码还是颜色,都和盛愿从前的一模一样。
“这?鸿鸢姐姐是早就替我准备好的登台的衣裳?”
鸿鸢笑容僵了下,立刻换了笑,点着她的鼻尖摇头:“怎么来京中这些日子,你还多了心。”
将那戏服放在盛愿手中,她转了个位置,又在她脸颊上添了些胭脂:“我说了,这里永远有你一间房,若是你在谢家过的不好,就来我这,这戏服就是你立身的根本。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上老路,你我之间,总要有人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盛愿原本就不是矫情的人,说了上台就不会多想,看到了戏服也只是见鸿鸢脸色实在不好,开个玩笑哄哄。
没想到听到她这么一段认真的话,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急忙擦去眼角的泪,“好在姐姐已经过上这样的日子。”
鸿鸢掩住落寞,只沉默着点头。
换好了衣裳出了房,楼下的看客早就坐满,欢呼起来。
萧郎安排的是一间半开放的厢房,盛愿目不斜视走进坐好。
却不知道该唱什么。
外头久久没听到开嗓,喧杂的声音愈发大。
萧郎不耐想要上楼催促,却被鸿鸢拉住。
望着纱帘后若有若现的人影,轻声道:“给她点时间。”
盛愿忽然听到萧声,从窗前往外看,入眼不远处一对璧人吹着萧,女子起着舞。
一如那日在海棠花下她与谢云霆的场景。
含着一汪泪,盛愿低头抱起月琴,就站在窗边摆弄着琴弦将那日萧声拨弄了出来。
“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曲幽幽,心悠悠,却是不懂郎君心。”
“不是爱风尘,似被身世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命薄苦。
去也终须去,人心难看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盛愿甜软的嗓音却唱的不是情意绵绵的词。
整个戏楼都静下来,只静静品着,彷佛都看到一位少女动了春心,还未开口就夭折的情。
盛愿心乱如麻,一遍遍唱着词。
楼下的萧声忽而转了音,像似换了一个人和她合着,将她那些忧伤编织成了新的调,一步步领着她减去了愁苦,盛愿揉着弦的手指一颤,急忙低下头,方才的两人看不到人影,只有树下露出一角衣袍。
始终不漏出脸。
一曲毕。
盛愿抿着唇久久没动,目光紧紧盯着,树下的人也没挪动一步。
就这么一个隔着窗纱,一个隔着树叶,对望着。
“小愿儿,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鸿鸢推门进来,眼眶都是红彤彤的拉着她就往外走。
盛愿还在频频回头。
收起萧,谢云霆从树下走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刚要走向戏楼。
忽而耳朵微微一动,重新隐入树后。
谢云笙拄着拐走近戏楼,和楼上下来的鸿鸢盛愿站在一起。
不知说了什么,盛愿红了脸,被谢云笙淡笑的望着,那画面刺眼的让他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