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鞋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能穿的,更不是什么丫鬟能拥有的。
普天之下,只有当选的女夷才能将代表圣洁的莲花穿戴在身上。
盛愿鼻尖上沁出了汗。
眼看着不远处守卫已经拿出叫人手的铜锣就要敲响,急忙出声叫停:“等等。”
掀开身上伪装的布,露出乌发。
原本戒备的守卫倒吸一口凉气。
游街事虽然不能出纰漏,但是却是顶好的差事,也是私下用了不少心思争抢来的,没抢到机会的,连休沐扮成百姓凑热闹都没轮上的。
就是他们这些守城门的,只能远远听一听偶尔飘来的丝竹热闹声。
这些人不似百姓信息闭塞,早早就听说过春日宴上见过盛愿水祭的当日值班兄弟的口中,吹嘘女夷的神奇。
丫鬟,天选,降雨,最多的,还是盛愿的样貌。
尤其是画像前一日出来,这些人匆匆一瞥,足够惊艳。
平日当差,吹嘘夸大也是有的。
但是此时见着人,才知道画也只是盖住了眼前女子的灵动,谈论和口口相传,也并非言过其实。
也信了那句:“老天选出来的。”
盛愿并不知晓这些人看到她的样貌心思变化,只是隐住心底的慌乱,眼底澄净温润,一字一句,唇角带着时有时无的笑:
“此时不宜透露太多泄露天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此话一出,就是承认了身份。
这些官兵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倒不是怀疑身份,只是无旨意就这么放人出去他们担不起责。
但天机二字太重。
他们哪一个更耽误不起天机。
若是逃走,谁穿这身大摇大摆到他们跟前晃荡,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也没个行囊,倒是真像临时起意。
盛愿见他们沉默不动。
心里愈发着急,可脸上此时却显得更加平静。
手指捏出一个决,眼波微垂,配上宫里嬷嬷画的妆容,还真有几分悲悯的滋味。
这还是这些日子画像时,宫里的人调教的。
什么眼神最慈悲,该掐什么手诀。
没想到她主动用起来,是为了逃走。
为首的那个沉思片刻,走到盛愿面前,一把拨弄开还横在那的长枪,换了副笑脸:“既然是天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敢耽误,神女自便。”
成了。
盛愿焕然如梦。
只愣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
抬脚迈出一步。
果然无人再拦着。
盛愿不敢耽误,看着那开了一条缝平日只能仰视的大门,门外漆黑一片,此时却无比向往。
可随着越靠近。
心里反而愈发有个空落落的大洞在咆哮着什么。
好似丢下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身后。
“等等。”
第120章 自由还是人
盛愿脚步微顿。
秉着气强撑着,可袖子里的手早就抖个不停。
那领班走过来,不急不缓只是脸上的笑意比方才又多了些:“叨扰两句,我们这些兄弟今日都盼着能见女夷一面,好求一求福气,没想成反而在城门遇着,您说这算不算缘分?”
“啊?”
喉咙里哼出迟疑,那领班收敛笑意,听出些异样,见她背着光看不清面色,一时间摸不准盛愿的情绪,还以为这话唐突了她,急忙补充道:“女夷身上,可还有多余的福袋?小人斗胆,替我们这哥几个求一求。”
“福袋。哦,当然。”
盛愿恍然大悟。
在怀里找了找,正好翻出六七个福袋,一旁几个守卫欢欢喜喜的一拥而上分着。
得了心心念念的东西,这几个人注意力都放在福袋上。
自然便不再抓住她不放。
盛愿眉头微松,提着裙摆挪着步子飞快的往城外跑去。
忽然咚咚的鼓声若隐若现传来,鼓声从远到近,重复着一段节奏。
震的人心头发颤,好似有什么不安的事发生了。
几个守卫竖起耳朵停了停。
平日京城各司其职,但遇到紧急情况便可用随身带着的东西传递讯息,或是哨子或是鼓,不同的音节代表不同的意思。
这,便是抓住了逃犯。
“今天那边的守卫可立功了,女夷游街的日子还能抓着逃犯,也不知道抓的是哪个。”
“要你平日好好学你不听,这不是很明显么,三长一短,重音在后,抓住的人是谢二公子。”
“谢二公子从前还带过咱们办公,怎么就成了逃犯。”
年轻的几个倒是随便议论,反而那领班听到这话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满脸的唏嘘,将福袋颤了颤放在怀里,也没刻意压着嗓音:
“得罪了人,办错了事,其实今日倒是庆幸我在这守城门,我心里倒是敬重他,那是真的办起差事不要命的主,还出了名的护犊子,这样的大人我可不愿动手捉人。”
见这几个新来的下属还是一头雾水,耐着性子接着说道:“悄悄告诉你们,宫里早就下了秘旨,早就在几日布下天罗地网就为了今日捉住谢二,若能活捉不必面圣,三日后处斩,若是遇到顽固抵抗,当场击杀。”
几人议论着,走到城门转动着关城门的转盘,眼看就要关上,从外挤进来一个身影,飞快朝着城内跑去。
“哎,谁啊,闯进来找死啊。”
“女夷,女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哎,这么快人就没影了。”
盯着那道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几人面面相觑,这门关还是不关都已然弄不清了。
那领班盯着盛愿的背影,若有所思,抬手下令将城门重新关上。
旁人不知道,御前守卫那几个他可是有相熟的人。
知晓这女夷可是和谢二公子一同闯过官家的营帐。
怕是听到他们说谢二的事,着急了。
几个年轻的,重新站回到执勤的位置,突然又想起什么:“老大,你说,幽州到底出了什么事,谢云霆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谢家也不去御前求情?”
“求情?这次请求官家不必留情的折子,就是谢府带头上的。”
……
刚回到巷子。
盛愿便察觉到不对。
原本满大街找她的百姓,此时一哄而散。
换成了一队队严阵以待的官兵正拿着水桶冲刷着地面。
鲜红的血混合着水成了淡淡的粉色,空气里的腥气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动作减轻几分。
街道原本为了游街悬挂的装饰破碎的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怎么看,这里都是发生了一场恶斗。
凌乱的脚步伴随着身上挂着的饰品,金铃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让这些人纷纷转头看向盛愿。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看着那被冲刷掉的痕迹。
心更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那片血迹。
到底是谁的……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一旁的看台上,玉拐敲了敲地上的地板伴随着清雅的嗓音一同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在此时这样的氛围里,诡异的让盛愿忍不住浑身一颤。
“大少爷,这儿,是怎么了。”
盛愿擦去额上的汗。
努力不去看即将流淌到脚边的血水。
“听说抓了个贼人。”
谢云笙靠在栏杆上,唇角弯出的笑意还是平日里的温和,此时却让人看着生出凉意来。
“倒是你,既然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奴婢……那贼人是不是,谢云霆。”盛愿慌不择路,踏着那血水上前两步,紧紧盯着谢云笙面上所有神色,一丝都不愿放过,眸中浮出淡淡血丝,牙关紧咬惹得下颚也跟着轻颤。
谢云笙低眉不语。
可越是这样,盛愿心里反而更加涌出那个答案,这一声再难自控的哀求:“大少爷。”
谢云笙闭了闭眼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俨然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声音却泄露了他心里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