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甚了解游牧民族的舞风,但时绾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一幅画......
尤其是时绾眠起舞时,初时下蹲的动作,竟然与她记忆中一幅画卷上的女子如出一辙!
那幅画中,最左侧的女子,正是这个动作!
如果不是印象深刻,她绝不可能注意到如此细微之处。
说到那幅画,苏芊的回忆飘回从前。
及笄之年,她嫁给了时言玉,成为太子妃,也算得上是一路陪着时言玉走过很多风风雨雨的人。
那时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起,时言玉性情大变。
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变得古怪且难以捉摸。
他的书房,成了禁地,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只有一次,苏芊送汤药过去时,无意间瞥见他正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眼神痴迷而空洞,如同着了魔一般。
那幅画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画中内容,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在那段日子里,时言玉的眼中,总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迷茫和空洞,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时,才会稍微恢复些许神采。
这让她更加好奇,也更加不安。
终于,她鼓起勇气,偷偷潜入他的书房,去窥探那幅画的秘密。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他的命令。
画卷展开,是一幅以水墨山水为背景的屏风,三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然而,她们都戴着诡异的面具,遮掩了容颜,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两名女子站立,左侧女子面向前方,纤纤玉指轻抚胸前。
右侧女子则微微弯腰,目光向下,左手高举过头,右手在臀部优雅地翘起兰花指。
中间的女子半坐在地,姿态婀娜多姿,目光低垂,双手似是轻握着什么,悬在左侧。
另一幅画,则是其中一名素衣女子的单人画像。
她玉指修长,拿着那诡异的面具,仿佛正准备揭下面纱,飘逸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在微光下,更显神秘而不可侵犯。
画旁,题着几个字:“月无穷,两心同。”
苏芊认得,这是时言玉的字迹。
不久之后,时言玉回来了。
多年来,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怒气,两人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然而,就在那天,他却第一次对她动了手,让她滚。
自那次之后,他们便再未单独见过面,直到今日元宵佳节。
这漫长的岁月,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苏芊的心紧紧束缚。
而今日这元宵的灯火,却更突显了她内心的凄凉与委屈。
女人的直觉,往往比任何推理都来得精准。
苏芊隐约觉得,那幅画中,一定藏着时言玉心中深爱的女子。
然而,画中女子皆戴着面具,看不清容颜,这让她更加捉摸不透。
何况,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时言玉身边见过任何类似女子,时间久了,这疑虑便渐渐淡忘在心底。
她告诉自己,哪个男子心中没有一个无法忘怀的白月光呢?
这些都只是过往云烟,只是因为她当年的忤逆之举,才导致了今日的疏离。
此刻,细雨轻柔地飘落,在点点灯火中,如同飘飞的细雪。
亭中女子,握着面具,柳腰轻弯,凝视着天上的明月,宛若不染纤尘的雪中仙子,清冷而孤傲。
月光洒在她身上,与那幅单人画像中的女子身影重叠,却又比画中更显灵动与生机。
苏芊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竟未察觉到时绾眠已悄然来到身旁。
“嫂嫂,嫂嫂?”时绾眠轻唤。
“啊......”苏芊回过神来,有些乱了方寸,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她强作镇定,勉强一笑:“一时看得入了神。眠眠有心了,本宫有些乏了。”
时绾眠点点头:“那嫂嫂早些休息。”
回到宫中,苏芊却觉得自己的心乱如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怀疑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说不定画中的女子是茯苓?
她记得,那时因为一些意外,时言玉曾宠幸过一名婢女,茯苓。
而茯苓死后,她才知道,原来茯苓竟是游牧细作。
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罢......
第七十章
◎求公主垂怜◎
半载春秋,弹指一挥间,京城,却陡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温润如玉的长月公子,竟在一次意外中坠落悬崖,虽捡回了一条性命,却落得个双腿尽废的下场,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长月昏迷半月有余,刚刚睁眼,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整个人被平国公粗暴地从床榻上拽起。
“你故意的是不是?一直以来,故意坏本公的好事,本公看你是巴不得你母亲死得早些。”
平国公面相狰狞,一想到这些年把他培养长大,现在反倒变成一个废人还坏他好事,他就气得喘不过气。
长月浑身剧痛,尤其是双腿,仿佛被撕裂般,痛彻心扉。
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便是自己犯下的错,以及即将连累母亲的恐惧。
“对不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不要伤害母亲。”长月虚弱地伸出手,无力地抓着平国公的衣襟,绝望地恳求。
“再给你一次机会?”平国公闻言,放声大笑。
他用力将长月摔在地上,还不解气,狠狠地一脚踹向长月的腹部。
“你去哪来的机会?啊?你现在是个废人啊!废人!你懂不懂什么叫废人?”平国公用手指了指他的双腿,反问道:“你觉得淮乐公主会让一个废物当她驸马?”
长月嘴唇紧抿,再也不发一言。
他仿佛连求饶的资格都没有了,所有的尊严,都在这一刻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他想跪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终身残疾之人,想到与淮乐公主的婚事。
“想跪?本公让你跪个够!” 平国公粗暴地将长月拖出房门,扔在冰冷的雨中。
此时,天空还在下着雨,乌云密布,唯有落叶与他相伴。
视野渐渐模糊,长月只听到平国公夫妇的争吵声,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沉。
“待会儿他真死了,你要如何向沈复交代?”平国夫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死了就…...”平国公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之中。
长月耳畔,平国公夫妇的争吵声渐渐远去。
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再次醒来时,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窗扉紧闭,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长月抬起手,在眼前挥了挥,又仰头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
娘.…..这么多年,他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很艰难地起身,顺着旁边的木桌上拿起被拆卸下来的发簪,犹豫再三,正要将发簪抵上脖颈,一抹月光,却突然从窗边倾泻而入。
月光,如同一道裂缝,撕开了黑暗的帷幕。
紧接着,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长月慌忙将发簪藏到身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该怎么恳求她不要取消婚约。
他以为,时绾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看到他如今残废的模样,便会厌恶、责怪,甚至抛弃他。
“你伤势如何?还疼吗?”时绾眠趴在窗边问道。
“啊?”长月愣了愣。
她.…..居然先关心自己的伤势吗?
时绾眠今日穿着便服,而且并非从正门进入,显然是偷偷潜入府中。
所幸,他如今落魄,寝屋偏僻,鲜少有人来往,这才让她得以不被发现。
很快,时绾眠顺着窗口很爬了进来。
看着眼前人的动作,长月微微瞪大了眼睛,劝阻道:“公主.…..这…...”
时绾眠走到他身旁坐下,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包裹。
“本公主给你带了些药。虽说平国公府不缺上好的药材,但有些只有宫中御医才有......”
她说着,语气一转,疑惑地问道:“话说,你身边为何连一名婢女都没有?”
请求的话语,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