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一排火光骤然照亮了她的视线,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汉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骤然战栗,认出这些人是屠仲夷的手下。
“北凉的人!”她心中暗叫不妙。
郑兰漪立刻转身,朝着巫羡云跪下,哭泣道:“大人、大人!求您,求求您了,不要把我交给他们!”
一个长着大胡子的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公主。跟我们回去吧。三皇子要见您。”
巫羡云摊开双手,轻笑:
“既然是北凉皇室的家事,本君不便插手。”
他长身玉立,就这么目送少女被蒙住口鼻,泪眼朦胧地绑上了马车。
郑兰漪如同困兽一般,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心中充满了绝望。
“跑不掉的。难道要被那个三皇子折磨而死吗?”
她心中一阵绝望,但随即想到雪地里埋藏的项微与,她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
就算异于常人,终归是血肉之躯。
屠仲夷被她那一刀几乎要了半条命,整片胸膛缠着厚厚的纱布,碰一下都是剧痛无比。
男子裸着上半身,本是躺在美人靠上,见郑兰漪被带进来,他缓缓坐直了上半身,脸色惨白若鬼,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很好,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屠仲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阴冷。
郑兰漪瘦弱的身体微微一抖,她抬起头,打量他半晌,忽然道:
“你怎么不笑了?”
“什么?”屠仲夷一愣。
“你笑起来恶心极了,你不知道吗?一颗满是算计的流着毒脓的心,偏要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三皇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恶心的男子。”郑兰漪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屠仲夷不笑,郑兰漪反而笑了,那张被刻意装扮得蜡黄可笑的脸上,唇角弯弯地向上提起,笑容竟有一丝凄艳和决绝。
“你在激我杀你?”
屠仲夷的声音冷如冰霜。
话音未落,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摁住郑兰漪的脑袋,狠狠地砸向地面。
“贱.人,敢对少主无礼。”那汉子怒喝道。
郑兰漪整张脸都陷进了泥土里,视线里只剩下屠仲夷那只黑如柏油的军靴。
军靴侧边挂着狰狞的湛亮的兽纹银饰,向她张着兽口,随时准备吞噬她的生命。
风在耳边呼啸,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凄厉哭声,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仿佛无数骷髅在黑暗中起作摇头舞,阴森而恐怖。
“很可惜呢,郑大小姐,在下暂时不想杀你。”屠仲夷跷着腿,十指交扣于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兰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戏谑和好奇:“我很好奇,你一个弱女子,是怎样带着你的情郎穿过那片雪山幽林的?”
郑兰漪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她知道,屠仲夷不会轻易放过她,这番话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屠仲夷见她不答,继续说道:
“如果你能在一天之内穿过那片林子,我放你自由如何?”
郑兰漪心中一动,但随即意识到这绝非易事。
她抬头看向屠仲夷,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屠仲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你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北凉不止屠晓箐一个公主,自古以来的公主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那个打了郑兰漪的汉子忍不住道:
“难道真的要放走这个贱人?”
屠仲夷淡淡道:“这就要看郑大小姐的本事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屠仲夷从小就对奇门遁甲颇有兴趣,早就令术士在各个方位设置了阵法。这些阵法精妙绝伦,即便是神仙来了也难以逃脱。
“把人放进去,就像把一只老鼠放进迷宫。”屠仲夷毫不掩饰他在那片林子里所做的手脚。男子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和戏谑。
他的手下们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知道,屠仲夷的笑容往往预示着某种可怕的计划。
“难道少主是想生生把这贱人困死在林子中吗?”一个手下忍不住低声问道。
屠仲夷手扶着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看着郑兰漪,目光中充满了玩味。
郑兰漪心中一沉,听着这些人的讨论,她的生死只不过是他们寻找乐子的谈资,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绝境。
屠仲夷在林子里布下的阵法绝非寻常,自己想要活着走出那遍布天罗地网的林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她并没有绝望。她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屠仲夷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就让我看看,为了活着,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吧。”他轻声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残忍。
……
郑兰漪在林子里已经走了三天三夜,或许更久。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这片幽深的树林吞噬了一般。起初,她还能找到一些浆果和水源,维持着基本的生存。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意识到,这片经过改造的树林,已不复她最初踏入的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试图寻找出路,但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四周的景象仿佛被施了眩术,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第三天的傍晚,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小溪,迫不及待地捧起水喝了几口,暂时缓解了口渴。
然而,食物的短缺让她感到一阵阵虚弱,身体几乎无法再支撑下去。
这一天,她试图寻找可食用的植物或果实,但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她已经无力行走,靠在一棵大树下,眼前开始出现许多幻觉。
那些她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现:
郑家的那些人,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知还,谢家的人,深恶痛绝的韦雪淞,以及一张张被她杀死的人的脸。
“阿姐。”
突然,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郑兰漪猛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纯白的道袍,睫如鸦羽,额心点红,如同那轻薄桃花随水流,身影纤长,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仿佛从未离开过。
“项微与。你不是……死了吗?”郑兰漪颤抖着声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项微与朝她走来,声音温柔而亲切:
“阿姐,你忘了?是你去南照找到了圣药,救回了我。”
他身上的衣袍很干净,一点泥土都没有沾上,直到他走到面前,郑兰漪才看清他的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芳香。
“我给你煮了你最爱喝的汤,来喝一点吧,阿姐。”
项微与半跪在地,声音温柔而亲切,仿佛他们只是在一个悠闲的午后,随意地聊着天。
郑兰漪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她变成屠晓菁、变得面目全非以前。
那时,项微与总是在庭院里煮好一碗汤,送到她的屋子里,细心地照顾着她。
郑兰漪接过他手里的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肉汤的味道鲜美无比,仿佛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
“慢点喝,别烫着。”
项微与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她的背,但手顿在半空,又放下了。
“你会陪着我吗?不会……再离开了吧?”
郑兰漪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应该说,她从未对他示弱。
她看到项微与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洇出了一点湿痕。
“阿姐,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项微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郑兰漪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滑落脸颊。
郑兰漪吃完那些肉后,项微与又递给她一壶清水。
水带着一丝甘甜,仿佛是久旱逢甘霖,让她感到一阵久违的满足。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喉咙的干涩感终于得到了缓解。
“谢谢你。”郑兰漪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
项微与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姐姐,你受苦了。我们回家吧。”
郑兰漪“嗯”了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项微与的手,触碰到他指尖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些被照顾、被呵护的日子。
然而,就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四周的一切开始扭曲、破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开来。空气中的温暖和安宁瞬间被冰冷和恐惧取代,幻境如同破碎的镜子,支离破碎。
她看到项微与那张微笑的脸,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脸颊凹陷进去,肌肉撕裂开来,最终变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肉饼。
“啊!”郑兰漪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腥臭味扑鼻而来,她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截枯骨。
那是一只成年男子的手臂,被啃食得残破不堪,上面残留着肉沫,森森白骨暴露在外,缕缕鲜血附着其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