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放在火上炙烤, 马车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香气,混合着肉汁的鲜美,以及微微的烟熏味。
伽蓝将烤好的牛肉装盘, 看向贵妃略显苍白的面容。
她倚靠在窗边, 纤细的手指紧握着茶杯,骨节绷得发白,伽蓝心中不免充满了担忧和疑惑。
贵妃自上马车以来就一直未曾进食, 只是不断地饮着热水。
她能感觉到芊芊的不安和焦虑。
尽管对方极力掩饰,但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奴婢, 又是训练有素的惊羽卫,伽蓝岂能觉察不出?
她不明白贵妃为何要如此。难道是因为陛下和雪才人的事么?
可哪怕郑娘子在时,贵妃也一向饮食有度,从不亏待自己。
这次她却一反常态,伽蓝试图劝她进食,但她总是轻轻摇头说她不饿。
伽蓝知道这并非真的不饿,而是她心中有事,有不愿或是不能言说的心事。
她只能默默地备好热茶,确保她随时都能续杯。
伽蓝还准备了一些她平日里喜欢的点心,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夜幕渐渐降临,雪花依旧纷纷扬扬。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是准备扎营休息。
伽蓝看着芊芊,担心她这样下去伤了身子,决定再试一次,轻声劝道:
“娘娘,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不然身子会撑不住的。”
芊芊终于抬起头。
她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沉默须臾,轻声说:
“我想吃八宝鸭。你去让厨役们做。”
“娘娘。您确定要吃那个吗?”
所谓八宝鸭,乃是将鸭子去骨,填入八种珍贵食材的菜肴,制作起来非常麻烦,需要不少时间。
芊芊轻声道:“近日夜不能寐,心中总是涌起与陛下初识时的种种回忆。那时,我们尚在民间,日子过得平凡却幸福。苍奴总是亲自下厨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每逢岁末年初,八宝鸭,更是餐桌上的必备。鸭肉鲜美,馅料丰富,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芊芊摩挲着水杯,低垂的脸白皙无暇,弧度柔美,“那味道我至今都忘不了。现在,我想再尝尝那时的味道,即便不是陛下亲手烹制,只是按照他的方法做就行。对我来说,八宝鸭,不仅仅是一道菜肴。更承载着我们过去那些时光的记忆。”
伽蓝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娘娘,您终于想通了。”
她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下车。
就在她即将离开马车的时候,伽蓝留了个心眼,转头对守在马车旁的侍卫说:
“侍卫大哥,娘娘要吃的食物制作起来需要一些时间,这期间你务必寸步不离地守护在马车旁,确保娘娘的安全。”
“姑娘放心吧,属下会恪尽职守,不让任何人接近。”
伽蓝这才快步走向营地的厨房,那里烛火通明,忙碌的厨役和膳夫们正在准备晚餐。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景福。
“公公,”伽蓝行礼,“奴婢有要事禀告。娘娘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她似乎心情沉重,忧思难解。”
“方才她突然跟奴婢提起,说是想吃八宝鸭。娘娘说那是在她和陛下还是民间夫妻时,陛下经常亲自下厨为她烹制的,尤其每逢佳节,这道菜肴必不可少。”
“娘娘说,那时的味道她至今难忘,希望能够再次品尝到陛下亲手做的八宝鸭。哪怕是由宫中的厨役,按照陛下的旧法烹制,也足以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娘娘当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娘娘的心愿,咱家自会转达给陛下。”
景福颔首,温和地说:
“陛下对娘娘的思念之情,定会感同身受。”
-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刘犇站在马车前,紧握手中长矛,眯眼看着前方的火光,喃喃吐出一句:
“格老子的,今年冬天真是冷得够呛。”
他低声抱怨着,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跺了跺脚,试图让冻僵的脚趾恢复一些知觉。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声响从马车里传来。
女子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帘幕,细若游丝,语气透露出羞窘和不安:
“侍卫大哥,我刚才喝了不少茶水,现在感觉有些不适,想去方便一下,你看能不能……”
刘犇立刻挺直了身子,恭敬地回应:
“娘娘,请恕属下直言,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属下不能离开您身边。”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犹豫和焦虑,随后,一道叹息声响起,贵妃善解人意地说道:
“唉,既然如此……那,那我姑且忍一忍吧。”
刘犇眉头一紧,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营地的建造只怕还需要数个时辰,贵妃娘娘身娇体弱,若是因为这等小事伤了根基如何是好?咬牙道:
“娘娘请稍等片刻。”
他迅速转身,招呼不远处的小宫女过来:
“你,对,就是你。你陪娘娘去方便一下。记住,要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贵妃娘娘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小宫女点了点头,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快步走向马车,低语了几句。
不多时,一只纤柔的手伸出,轻搭在小宫女的手背上,那纤细的手指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洁白,女子弯身从马车上走出。
蓝裙乌发,映衬白雪茫茫。肩上披着白色狐裘,在月光下闪烁柔光,云鬓低垂,半掩容色,不知人面是否如桃花灼灼。
仅是被烛光勾勒出的一个剪影,便已如梦似幻,云遮雾绕,栖在所有人的眼中。
刘犇不敢多看,匆匆别开视线,更严厉地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侍卫的注视。
他们的身份,绝不敢有任何的逾越之举。
但即便如此,贵妃的气质和仪态,还是让他心中一震。
回到岗位,刘犇依旧保持高度的警惕,确保周围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他知道他的责任重大,必须确保贵妃的安全无虞。
不久后,贵妃和小宫女回来了。
刘犇看着她们神色如常,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宽慰道:
“娘娘再等等,营地很快就能搭建好,您只需要稍作等待,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娘娘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贵妃重新回到马车内,刘犇却注意到小宫女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小宫女颤抖着声音回答:
“刚刚在树林里,有一条蛇……那么长的一条青蛇,娘娘差点就踩到它了,就差一点点……那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随时都会咬上来。太吓人了!奴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娘娘呢,娘娘有事吗?”
小宫女稍微镇定了一些,继续说道:“幸好娘娘聪慧过人,又有龙气护体,一下子捏住了蛇的七寸,赶走了蛇。”
刘犇震惊,什么,娇滴滴的贵妃娘娘徒手抓蛇?!
“娘娘真是勇敢,”小宫女一脸崇拜地说,“娘娘还镇定地安慰奴婢,让奴婢不要怕,它不会咬人。怪不得陛下如此宠爱贵妃娘娘,娘娘真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此刻——温柔的好人。
正从衣袖里缓缓掏出盘成串的碧莹。
自打上回它咬了一口项微与后,就不知所踪了许久,还以为是找个地方冬眠起来了。
直到后来她在太医院见到这家伙。
原来落到了苏倦飞手里,差一点被他取走蛇胆,变成死蛇。
这一个月以来,芊芊跟谢不归陷入僵持,她见不到悠然,成天无所事事,干脆去跟进太医院防疫制药的进程,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终于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到了尾声。
在这段期间,她与太医们频繁接触,尤其是苏倦飞。
自从上次在明镜司,她就发现这个小郎中有点缺心眼,略施小计就查了他个底儿掉。
此人生母是南照苗医,生父却是大桓将军。
而他年纪轻轻,丧父丧母,由一个云游四海的女冠教养长大。
是以苏倦飞其实与她一样,对皇室并无多少忠诚,如今待在太医院,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听说他是被一个女冠教养长大的时候,芊芊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拿走她一年寿命的女冠,于是对苏倦飞,描述了一下对方的容貌和穿着。
哪知道,世界这么小。
竟然就是苏倦飞的师父!
芊芊忍不住说:“你师父是不是经常卖给人长命锁,还说都是开过光的?”
“你怎么知道?”
“你可知你师父卖锁卖到皇帝的身上了?”
说着芊芊把脖颈里那枚莲花纹长命锁给他看。
苏倦飞:“……”
如此一来二去,俩人便熟识了。
苏倦飞从很小的时候便随他师父四处出诊,年纪轻轻就获得了神医之名。
但突然有一天,师父不告而别,身边人都说他师父是还俗嫁人了。
只有苏倦飞相信,师父肯定是去兼济苍生,挽大厦于将倾,化解世人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