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松花酒。”
小二为难地看了眼二楼,低声说:“一坛都——没啦。”
剑客不悦:“我已约好友人,今夜要与好友痛饮,不醉不归,你却说酒没了?”
小二害怕道:“今天的酒,都被楼上的贵客们预订光了。或许您可以上楼去,同那贵客交涉一二,那贵客年纪轻轻,瞧着像是好说话的……”
“壮士千万莫走错了,是二楼左边第一间,莫往右边去。右边的房间今日都叫人包了,亦是有贵客在饮宴,瞧着像是不好相与的……”
祝拂雪踏上楼梯,在左边第一间停下,屈指正欲敲门,一道干净的男声响起:“开瓶泻尊重,玉液黄金脂,这南烛酒滋味甚美,”
随后响起的是轻柔的女声:“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这松花酒才是我的心头好。”
“万古醇耐气,结而成晶莹,嗯,这般若酒也不错。”
“还有这罗浮春、白玉腴酒、赤泥印酒……”
剑客欲叩门的手猛然收回,落在斗笠上,往下一压,转身就走。
“舅舅。”身后“吱呀”一声,门扉大敞。
素手纤纤,竹筒盛着酒液,送至眼前,“这上好的屠苏酒,芊芊可是给您满上了,不饮一杯吗?”
竹筒的清香与酒香交织,勾人馋虫。
“好酒!”
佩剑“啪”放在桌上,祝拂雪端着竹筒一饮而尽,眯眼感叹,这宁城的琼浆玉液,实在令他流连忘返,不舍不舍啊。
就在芊芊启唇之际——
“啊!杀人了!”
惊叫声炸响。
巫羡云拉住欲起身的金肩:“静观其变。”
祝拂雪沉浸在美酒中,对一切充耳不闻。
芊芊三人缓缓靠近门口,往外看去,只见楼下桌椅被撞翻,酒水洒了一地,客人们四处逃窜。
随着一声巨响,二楼对面的房间,门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碎木片四散飞溅。
几名身着黑衣的刺客如幽灵般冲入房间,手持利刃,四处砍劈。
“人在那。”
“杀了他!”
房间内的情形一览无遗。绘着高山流水的屏风后,投出一道郎君的身影。身形琅琅,颀长风雅。
刺客们目露凶光,直奔他而去。
那道剪影端坐在棋盘前,目光专注在棋局之上,手指轻轻夹起一枚棋子,优雅地落下。
就在刺客的刀锋即将触及男子之际,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旁杀出。
他的剑光如同寒夜中的流星,快若疾风,精准而致命。
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四溅。
……
“好俊的身手。”金肩忍不住赞叹。
“是不错。”
祝拂雪提着酒,晃到门口,浑身酒气,声音低低响起:
“不过,屏风后的那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巫羡云道:“糟了。芊芊。”
“待我祝拂雪来探探这后生的深浅。”
带笑的话音落地,芊芊就知道大事不妙,舅舅喝酒一上头就爱寻人比武,耳边一声低沉的嗡鸣,黑影掠过身侧。
剑光一闪,屏风应声而裂,碎绸在空中飞舞,如那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夏侯祯虽然反应迅速,面对祝拂雪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一击,根本来不及完全展开防御,只能勉强抵挡。
剑锋打开他的剑身,激起一串火花,他被那股力量震得后退一步。
待看到好友的那张脸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拂雪兄!且慢!”
屏风碎裂的瞬间。
郎君已经盈地起身,后退数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剑尖轻点地面,稳住身形,雪衣黑发,翩若惊鸿。
芊芊瞳孔骤然紧缩。
真的是他。谢不归!
舅舅剑势未减。他的动作迅猛而流畅,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直逼谢不归而去。
谢不归则显得游刃有余,他的剑法行云流水,每一次格挡和反击,都显得极为自然,衣若雪飞,矫若游龙。
夏侯祯错愕一瞬。
迅速调整姿态,提剑而上,试图制止打斗的二人。一边是他的主君,一边是他的好友,他分身乏术,显得格外吃力。
最终,再一次激烈的交锋后,三人同时收剑。
祝拂雪和夏侯祯都喘着粗气,年轻男子鬓发微乱,显得从容不迫,他收剑回鞘,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似乎对这场较量感到满意。
“精彩。”皇帝微笑着说道,“夏侯的剑法有长进。”
他勾着唇,又缓目看向祝拂雪:“你呢,你又是何人?”
夏侯祯抱拳道:“陛……贤弟,此人乃是祯的好友,风拂雪,他行走江湖多年,性格豪爽疏阔,直来直往,不拘小节,方才的举动绝非有意冒犯,贤弟莫要怪罪。”
方才一战,祝拂雪出了汗,一场酒意挥发出去不少。
但见身前这年轻郎君,衣着华贵,黑眸微睐,那股久居上位才有的气势,令人心中一惊,登时酒意全无。
方才意识到了鲁莽。
他轻咳一声,晃了晃酒壶:
“刚才的较量是某一时兴起,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某只是太久没有遇到对手,忍不住技痒。”
谢不归听后,微微一笑,似乎对祝拂雪的性格和剑术都颇为欣赏:
“香袂拂雪冷,紫髯逐风飘。高人的剑法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他彬彬有礼,“在下毕伯伦,幸会。”
“伯伦不归……哈哈,好名字!”
古时有一人蔑视礼法、纵酒避世,他的字号便是伯伦。
之后,伯伦便逐渐成为了酒的代称。祝拂雪本就好酒,这年轻人武艺高强,心胸宽阔,就连名字都十分合他心意。
顿生结交之情。
夏侯祯看了一眼皇帝神色。
此次陛下巡视三州,不仅为了解当地百姓的生活状况,视察地方官员的政绩,检查军事和边防,还为直接接触、并吸引有能之士为朝廷效力。
不由得笑道:
“拂雪兄,若是真心想要赔罪,何不借此机会,与我等共浮三大白,如何?古语有云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有缘相聚,何不把酒言欢?”
夏侯祯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性格豪爽,对待朋友更是真心实意,一杯酒下肚,什么隔阂、冲突都会烟消云散。
祝拂雪听后哈哈大笑,拍了拍夏侯祯的肩膀,豪迈道:
“好!既然老友你这么说,我风拂雪岂能小气?今日就让我们三人痛饮三大白,不醉不归!”
他看向谢不归:“不知毕贤弟意下如何,若愿意赏脸,今日这顿,我风拂雪请了!”
男子微微一笑,对于这样的提议显然并不排斥。
他颔首:“既然如此,毕某恭敬不如从命。今日有缘相聚,共饮此酒,也算是缘分一场。”
三人相视而笑,仿佛刚才的紧张气氛从未发生过。
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一道寒光闪过,一枚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皇帝的方向疾飞而来。
夏侯祯和祝拂雪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危险。
他们的反应迅速而果断,但暗器的速度实在太快,似乎已经来不及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银色的弧光如同天外飞仙,击中了那枚暗器,与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暗器被击中,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险险地擦过皇帝的鬓边,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柱上。
暗器尖端发黑,分明被人涂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地面上,一只银钗闪烁光芒,钗头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仿佛随时都会振翅而飞。
皇帝手微抬,作出发号施令的动作。藏在暗处的惊羽卫迅速行动,追向那个偷袭的刺客。陛下的意思是留活口,细细审问。
谢不归立刻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蝴蝶银钗飞来的方向。
他快步走进房间,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帘子。
然而帘子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半开的窗户,微风轻轻吹拂而来,地上落了薄薄一层雪,闪烁微光。
身后,夏侯祯道:
“能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以一根银钗精准击落暗器,此人只怕是目力极好,专擅弓弩之辈。且此人不露痕迹,暗中相助。看来,是个不愿露面的侠义之士。”
祝拂雪则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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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金肩说,“大将军……也太荒唐了。”
这件事要是让王上知晓,非得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芊芊眼睫一颤。她鬓发有些松散,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起来,方才确是她出手,打偏了暗器。
不经思考的本能反应,等她后悔已经晚了,幸好躲得够快,未被发现。
“王女,您的蛊毒尚未解开,还是先坐着休息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