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气势磅礴,大声呐喊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高阳华瑶与高阳方谨立誓结盟,从此携手合作,精忠报国,必定会把贼人驱除殆尽,还我大梁朝江山太平!!”
第231章 海清河晏广招贤 “你是不是想说,道不……
启明军振臂高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启明军人声鼎沸,群情激昂,沧州官兵备受鼓舞,也跟着喊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沧州官兵的士气提高了不少,方谨不能在此时驳斥华瑶,伤了华瑶的面子,就是伤了方谨自己的面子。方谨和华瑶的命运已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她们二人若是自相残杀,不仅会削弱官兵的士气,还会助长敌军的威风,大梁朝的锦绣江山也就白送给羌人羯人了。
方谨沉默不语。她任由华瑶牵住她的手,当众宣誓。她的亲信站在她的背后,不敢出声,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华瑶缔结盟约。
华瑶拿准了方谨的心思,连忙唤来一名文官撰写文书。
那文官名叫郭灿亮,曾任翰林院编修,现任兵部郎中,才思敏捷,写得一手好文章。
郭灿亮提笔一挥,立即写出了一份盟约文书。她字迹工整,文辞典雅,比起翰林院的老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灿亮双手朝上,还把炭笔递给了方谨。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方谨的身上。方谨握住了炭笔,拳头捏得咯咯响。华瑶的身边人才辈出,华瑶的威望比她更高,局势不受她掌控,她心里自有一股怒火,隐忍未发。
华瑶道:“姐姐?”
方谨道:“皇妹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华瑶难得谦虚一回:“姐姐过奖了。”
方谨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高阳方谨”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方谨的书法造诣极高,享有“一字千金”的美称。华瑶很是欣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华瑶小声道:“你的笔迹,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呢,姐姐。”
华瑶从方谨的手里接过炭笔,也在文书上签名了,“高阳华瑶”紧挨着“高阳方谨”。方谨不知华瑶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那个“瑶”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连上了方谨的“高”字。
方谨年少时,曾把华瑶抱到她的腿上,手把手教导妹妹练字写字。姐妹二人的字体有些相似,同一张纸上,各自的签名也是协调匀称的。
华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把文书交给郭灿亮,命令郭灿亮拿去拓印。
郭灿亮高声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二位殿下已经签订盟约,如有违背者,天神共诛!”
盟约已成,启明军和沧州官兵渐渐放松了警惕。沧州官兵排列军阵,追随启明军返回了营寨。启明军的军纪十分严明,各个军营之间配合默契,甚至还有一个军营专门负责在战场上搜救伤兵。他们不仅把启明军的伤员送回来了,还救助了不少沧州官兵。救命之恩,终身难忘,沧州官兵对启明军心服口服,听闻启明军百战百胜的英勇战绩,对华瑶也生出了敬佩之意。
*
深更半夜,营寨灯火微弱,人声沉寂。
军帐里也没有点灯,周围一片黑暗,华瑶仍能清楚地看见帐内一切陈设。自从她的武功臻入化境,她的目力也增强了。她暗暗心想,方谨的武功比她差多少呢?等到方谨伤势痊愈,方谨会不会违背誓言,率兵反攻启明军?
华瑶坐在一把竹椅上,谢云潇坐在她的身边。谢云潇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确实觉得口渴了,端起水杯,慢慢地喝了两口,谢云潇又问她:“你在想什么?不如早点睡吧,你也累了几天了。”
华瑶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暗探回报,巴索向后撤退了不到十里路程,就与雅伦派来的援军汇合了。”
谢云潇道:“雅伦损失了五万精兵,羯人士气低落,急躁冒进也是兵家大忌。羯人至少会休整两天,今夜他们不会出兵,你可以睡个好觉。”
华瑶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她放下水杯,轻声道:“两天后,羯人与羌人若是组成了联军,分兵合击,围剿启明军的营寨,启明军只有十万兵力,如何抵抗四面八方的进攻?”
谢云潇沉思片刻,缓声回答道:“有两个办法,其一,趁着羌人和羯人尚未组成联军,集中兵力,击破羌人羯人的各处营地。其二,沧州首府柯城地势险峻,若能占领柯城,凭借启明军十万兵力,亦能对抗羌羯四十万大军。”
华瑶道:“柯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城内还有北方第一大粮仓,贮存粮食一百七十万石,谁能不觊觎?启明军、沧州官兵、羌羯的主力部队全都围绕着柯城驻兵,通往柯城的这一条路上,必定会有数不清的埋伏。”
谢云潇听出了华瑶的言外之意。他不禁问道:“方谨也会设下埋伏吗?你们已经签订盟约,如有违背者,天神共诛。”
华瑶轻轻地笑了笑:“姐姐明面上不会害我,暗地里也不会放过我。天神共诛,又算得了什么?姐姐和我一样,不敬神,也不怕鬼。”
谢云潇道:“你为何要救她?”
华瑶实话实说:“一是不忍看她被敌军俘虏,二是想把沧州兵权从她手里夺回来。她的兵力不止这几万人,她自己也说了,她还有十万援兵。”
华瑶的语调越来越轻:“姐姐猜忌我,我也猜忌姐姐,我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她太了解我了,无论我对她说什么,她也不会被我蛊惑。我和她之间的嫌隙若能消除,她才会心甘情愿与我合作……我对她付出过真心,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谢云潇正想安慰华瑶,华瑶忽然冒出一句:“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颗真心,怎能与兵权相提并论?天大地大,兵权最大。”
谢云潇道:“倒也不尽然。”
华瑶道:“什么不尽然?”
谢云潇道:“有人想要权势,有人想要真心,各有所求,不可一概而论。”
华瑶明知谢云潇是什么意思,她偏要戏弄他:“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想对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华瑶顺势做了一个抱拳礼。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双方分离的时候,行过抱拳礼,从此一别两宽,后会无期。
谢云潇牵住华瑶的右手,指尖探入她的掌心,她稍微松开拳头,他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她摸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筋急促地跳动着,蕴藏着汹涌澎湃的劲力。她也暗暗运力,准备压制他,她随口问:“你要做什么?”
谢云潇低头吻她的唇角:“我不会和你分开。”
华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更想问他,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她略带一丝恶意地问:“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呢?”
谢云潇更强势地吻住她的嘴唇,还把她的手腕扣在了竹椅的椅背上。
华瑶道:“你……唔……”
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沁入心肺,华瑶脑海中的思绪更混乱了,真想拿出一条红绳把谢云潇绑在椅子上,再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且看他的心跳还能跳得多快?
谢云潇从她的嘴唇吻到了她的脖颈。细细密密的热吻落在她的颈侧,她用一种接近于气音的声调说:“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权倾天下,才能保全你和你的家族……”
谢云潇一把抱住她的腰肢,她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他的侧脸。
谢云潇转过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掌心。她扶住谢云潇的肩膀,喃喃道:“我一直觉得你是很正经的人……”
她的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指尖触摸着他的唇角:“可是你偶尔也会有不正经的时候。”
谢云潇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华瑶道:“你可不止是点灯呢,你是烈火滔天,烧遍了天南地北。”
谢云潇咬住了她的指尖,他咬得很轻,她说话的声音更轻:“你干什么?今晚不想睡觉了吗?”
他们二人都明白,玩闹必须适可而止。
谢云潇站起身来,顺便也把华瑶抱起来了。他把华瑶送到了竹床上,她打了一个哈欠,依偎到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华瑶在睡梦中思索,如何离间羯人与羌人?如何收服沧州官兵?洪程秀究竟是不是敌军的走狗?启明军的粮草仅能供应十天的用度,十天之后,运载粮草的车队能否突破敌军的封锁?
华瑶曾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放出豪言壮语,今年之内,她一定会平定战乱。大梁朝海清河晏,她广纳天下贤士,共创中兴之业。她究竟能不能做成呢?
华瑶睁开双眼,天还没亮,帐门透出一线微光。她穿衣起床,才刚走出军帐,方谨的侍卫跑来传信:“公主殿下传召您觐见……”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正有此意,你回去禀告皇姐,请她去中军帐里等待片刻,我稍后就到。”
侍卫还要说话,华瑶已经转身离开。那侍卫追上一步,谢云潇挥动剑鞘,挡住了侍卫的去路。
侍卫道:“请问,您这是何意?”
谢云潇道:“你应该明白军营里的规矩。你只需遵守殿下的命令,有令即行,有禁即止,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违反纪律。”
华瑶和方谨昨日才刚缔结了盟约,这个侍卫也不愿在今日闹事。他双手抱拳,恭敬道:“卑职恭领殿下教诲。”
侍卫快步跑远了。谢云潇看着他的背影,又记起他的那一句“公主殿下传召您觐见”,这话是方谨的原话,可见方谨还是想与华瑶一争高低。华瑶不会屈服,方谨也不会示弱,她们二人的合作注定不太顺利。
*
卯时三刻,黎明已至。
中军帐内,摆放着六把竹椅,华瑶、谢云潇、杜兰泽、周谦纷纷落座,他们四人的座位距离较近,方谨坐在他们的对面,与他们隔开了七尺远。
方谨的背后还坐着一个人。此人名叫韩贞,也是昭宁十七年的武举状元。他内功深厚,刀法精妙,熟读上百本兵书,皇帝对他十分器重,特命他为“骠骑将军”,管辖京城近卫营五千精兵。
华瑶看到韩贞的这一瞬,她心里有些想笑。可怜她父皇在世时,整日疑神疑鬼,官场还是漏的跟筛子似的,满朝文武,各为其主,又有几人真正效忠父皇呢?
韩贞抱拳行礼:“参见殿下。”
华瑶还没开口,方谨道:“免礼。”
韩贞的目光转向了周谦:“不知这位老前辈如何称呼?晚辈冒昧请教,您是文臣,还是武将?”
周谦笑呵呵道:“我是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了,我不一定能听清你们说的话……”
方谨毫不客气:“你耳朵聋了几十年了?你坐在这里,又有何用?”
周谦道:“小公主啊,您消消气吧,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在此之前,方谨遵从华瑶的命令,走到军帐里等候众人议事。虽然方谨没等多久,但她的怒火早已攻上心头。她冷眼看着周谦,分明是动怒了。
华瑶介绍道:“这位前辈,姓周名谦,今年已有一百四十六岁高龄。她是大名鼎鼎的金甲将军,曾经侍奉过我们的曾祖母兴平帝。”
方谨笑了:“胡言乱语。”
方谨不相信华瑶的鬼话。华瑶骗过她不止一次,她怀疑华瑶十句话里九句假,剩下一句半真半假。
周谦道:“你刚出生不久,我还去宫里看过你。你娘是皇后,她亲手给你织了一块裹巾,藕粉色绸缎的料子,绣着一朵大红牡丹。”
周谦抬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会儿只有巴掌大一点。你是早产的婴儿,身体比旁人稍弱些,你娘费尽心力照顾你,不到一个月,就把你喂养得白白胖胖,很有福相……”
方谨仿佛没听见似的,周谦讲述的回忆只是一阵风,从她耳旁吹过去了,未达心底,更未激起一丝涟漪,她的神色毫无改变。
方谨道:“先说正事吧。”
华瑶道:“我的暗探传来消息,羌人调派了十万精兵前往松林堡,准备与羯人的军队汇合。”
方谨道:“羌羯聚集三十万大军,你能用什么办法挡住他们?”
华瑶道:“挡是挡不住的,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方谨道:“正面交锋,背面偷袭,归根结底,也只有这两种办法。”
华瑶与方谨的目光相接,华瑶叹了口气:“姐姐,你在松林堡留下了多少粮草?那些粮草落到了敌军的手里,敌军更是如虎添翼。”
方谨淡然道:“松林堡的粮仓里只有一百斤粟米,前日下了一场雨,粟米受潮了,发霉了,吃了就会坏肚子。”
华瑶惊讶道:“你把粮草藏到哪里去了?”
方谨道:“距离松林堡二十里之外的地窖里。”
华瑶道:“姐姐真是料事如神,趁现在天还没亮,姐姐,你派人去地窖里尽快把粮食运回来吧。你手里还有两万七千沧州官兵,每天至少需要一千石粮食,军费开支按日计算,也要耗费数千两白银……”
方谨没等华瑶把话说完,就看向了韩贞。韩贞插话道:“请殿下放心,今日辰时过后,沧州官兵便会离开启明军的营寨。”
华瑶道:“你们还有八千伤兵,这八千多个人,你们不要了吗?”
韩贞道:“这八千人,任由殿下处置。”
韩贞虽是武官,却也有文官的才能,精通官场辞令。他时常与文官打交道,他的岳父赵文焕正是当今内阁次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