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禾便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木着一张脸,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帐内沉寂许久,仅有二人来回动笔的摩擦声。
宋衿禾又站了一会,终是忍不住低低地开口:“真要,这么着急吗?”
宋宁啪的一声放下笔,他面前已是满满当当写了三大页信纸,看上去像是已经写完了。
他回头道:“当然,此事自不能由我一人做主,但更不能拖着不管,如此大事,怎也要两家共同商讨,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盛从渊也随后停笔,他倒是没写太多页,但明显在停笔之时微微松了口气。
他也抬眸道:“嗯,宋大人言之有理,此事自应经过长辈的认可,也正巧赶在皇上面前,众臣面前,让宋大人和宋老爷、宋夫人,还有你,都见证我的真心。”
宋衿禾听着这话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过欠考虑,太过胡来了。
但这两人似乎心意已决,将信纸装进信封后,便起身唤人。
盛从渊揽下这件要事:“宋大人,由我的亲信快马加鞭回京传递两封书信可好,应是能在明日一早就送到两家手中。”
宋宁微微颔首,语气正经严肃:“好,那就有劳盛大人了。”
宋衿禾:“……”
她是脑子一快,就莫名接受了不得不和盛从渊成婚的事实。
可这两人,正色中带着几分诡异的客套也实在太奇怪了吧。
好像只有她,在不经仔细思考的情况下胡乱认同了这桩婚事。
但他们十分郑重的样子,让她又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此浅思,应该再好好想想的。
如果要她再认真想想的话,这桩婚事就……
宋宁发话:“天色不早了,那就先各自回去休息吧。”
盛从渊下意识地看了宋衿禾一眼,眸底情绪有些明显的不舍,但他又很快移开视线,点头应声:“好,宋大人好生歇息,我也先告辞了。”
“盛大人,请。”
“宋大人,请。”
“不是……你们……”宋衿禾在两人迈步之时,终是忍不住开口。
两人齐齐回头看来。
宋衿禾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指向盛从渊:“我有话想说,你留一下。”
宋宁脸色微变。
还没来得及开口。
宋衿禾又道:“可以吗,大哥?”
宋宁:“……可以,那我先走了。”
帐帘被撩开,宋宁离开的脚步倒是干净利落,就是走出去没几步,就霎时没了脚步声。
宋衿禾眉心一跳:“……”
再转头,便对上了盛从渊直勾勾看来的目光。
被打断的思绪再次回到脑海中。
若是再让她认真想想的话,这桩婚事是否就不该继续了。
方才,被宋宁撞破此事时,宋衿禾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
完蛋了,夜间私会,举止亲密,她肯定得和盛从渊成婚了。
但回过神来想,宋宁一向都是向着她的。
即使她掐头去尾地解释此事,再一口否定和盛从渊的关系,便也不必如此仓促应下此事了。
原本,盛从渊也是答应她还可以再考虑几日的。
四目相对,片刻沉默。
宋衿禾忽的一愣。
盛从渊方才还一本正经客套严肃的神色,这会在她看来的目光中,又莫名染红了耳根。
他方才说那种话的时候不脸红,现在红着耳根给谁看啊!
宋衿禾:“你、你脸红什么……”
盛从渊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触到耳尖,感受到一片热意后,便放任它肆无忌惮地往脸颊蔓延,便当真红了脸。
只是他视线不移,仍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宋衿禾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绯色蔓延,将他方才在宋宁面前的那副沉稳严肃的模样笼上一层只在她面前才有的青涩柔和。
盛从渊回过神来,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宋衿禾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
她别过眼来,视线落到了桌边被明秋用漂亮的花瓶装起来的栀子花束。
她动了动唇,半晌后,出声道:“我是想说……说,自己去把你财大气粗的玉扳指捡回去吧,同样的招数对我没用了!”
盛从渊迟疑一瞬,不解道:“什么玉扳指?”
“还装!”宋衿禾不知是什么缘由染红了她的脸颊,总觉得两人都脸蛋红红地待在一起气氛就很是不对劲。
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别的莫名其妙的话,她有些恼羞成怒,当即转了话锋,摆了摆手就不客气地赶人:“我说完了,你走吧。”
“可是,什么玉……”
“我要歇息了,我累了!”
盛从渊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坚持,低低地“嗯”了一声:“那你好生歇息。”
临走前,他轻柔地补上一句:“记得上药,明日见。”
盛从渊撩开帐帘,一抬眼,正对上几步之外宋宁直直看来的目光。
但他倒是一脸坦然,还友好随和地点头示意:“宋大人,好巧。”
“盛大人,回帐篷吗?”
“嗯,宋大人也是?”
“嗯,盛大人,请。”
“宋大人,请。”
第26章 026 “这不是凶,我没凶。”……
帐子里的烛火熄灭,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夜深人静,有浅淡的栀子花香蹿入鼻尖。
宋衿禾在榻上睁着眼,罕见的毫无睡意。
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但她也只是平静地回想着, 并未有太多别的感觉。
唯一令她思绪牵扰不断的, 便是将和盛从渊成婚的事实。
他说, 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也这样觉得。
明明是只存在于梦中的发展,如今却要成为现实了。
宋衿禾因着自小到大,一路顺遂无忧,一切都来得很是容易。
所以她很少仔细权衡利弊,时常脑子一热便做了旁人要踌躇许久的大事。
好比最初和祝明轩定下婚事。
又好比如今和盛从渊展开一段新的关系。
宋衿禾不禁想象着。
与他成婚后,他可会惯着她的脾气,哄着她的性子。
他可会待她好, 待她温柔, 待她体贴。
她往后会喜欢上盛从渊吗?
宋衿禾胡思乱想一阵后, 翻身在床榻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而后,她从枕头下拿出了盛从渊送给她的那支羽毛。
羽毛旋转在她的指尖下, 但因着此时屋内无光, 不论如何旋转,羽毛也无法展现出她方才看到的那般美丽色泽。
可是记忆中已是有过它美丽绚烂时的样子, 饶是此时只能看见黑沉沉一片, 也仍是令人感到新奇。
宋衿禾忽的觉得, 这种感觉很像她对盛从渊的感觉。
他们之间明明不怎么熟悉, 大半年来见过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她却已是在梦里见过了他许多的不同面。
沉默寡言的,古板严肃的。
被情.欲裹挟的, 失控的。
还有拼死将她从悬崖边拉上来的模样,身负重伤躺在榻上的虚弱模样。
夜色中。
宋衿禾眼睫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好似又有一只粗粝的手指轻轻抚过了她的眼尾。
*
翌日一早,宋衿禾是被帐篷外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睁眼缓和一瞬,耳边不断蹿入帐外的声响。
很快她便分辨出,传来声响最多的,便是宋骁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