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退一步忍了下去,可越想就越觉得难受。
他没少暗里帮助郡主,禁足那些时日里,还以为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氛围,以至于只要想起郡主来,他便觉得欢喜,一个劲儿地期待下一次见面。
谁能想到呢,禁足一解,她便与那些他这辈子都比不上一根手指头的男子谈笑风生了。
他明知道应是这样的结局的,他知道这才是对的。
但他就是会不爽,会心里堵得慌,会……
觉得有点儿委屈。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就连说都没法说,他连表达都不敢。
他不知道一旦说出来,他会面临着什么。
又或者说,他太清楚自己一旦说出口会面临什么了。
他连性命都留不住。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不可逾越的鸿沟。
陈焕抿了抿薄唇,冷淡却尖刻地开口:“郡主不若把这些时间放在几位皇子身上更为划算一些,在意咱家一个奴才做什么呢?”
“……”
枫黎沉默一下,转而笑了起来。
她对跪地的几人挥挥手:“行了,你们去吧,本郡主找陈公公有事。”
他们看看枫黎又看看陈焕,拿不准主意。
毕竟郡主不可能护佑他们,若这会儿离开了,日后还是得落到他们陈总管手里。
“方才陈公公不是说了么,主子说的都是对的,听我的便是。”
枫黎再次开口,就是陈焕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把人全都哄走了,她才再开口:“我知陈公公身处高位,出了岔子教训人也是为了他们好,免得日后犯下大错丢了性命,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一叫人记恨了,就得不偿失了。”
陈焕心中莫名别扭,垂眸避开她的视线。
他一本正经地阴阳怪气:“他们是否记恨奴才,奴才不知;但郡主替奴才饶了他们,他们定会念郡主的好。”
枫黎挑眉:“陈公公最近与本郡主说话,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怎么感觉陈焕今日气性不小?
真不知道又是谁惹着他了,一点就炸。
“奴才不敢。”
陈焕嘴上说的丝毫不客气,只是眼神么……
还是偷偷瞥了几眼郡主的反应。
怕她真的动了气。
谁想,非但没见她生气,反而在视线触碰的时候,笑得更是灿烂了。
“真的?”
不过两个字而已。
陈焕却在她带笑的注视下,硬生生窒住了呼吸。
喉结轻轻动了动,他避开了视线。
那些不爽与气话莫名地,全被噎了回去,他因郡主地调侃般的笑容而冒出一丝赧然,又因自己这个三十多岁的臭太监跟人家年轻贵气的小姑娘撒泼而羞耻。
他觉得自己挺差劲的,尖酸刻薄不说,还那般无理取闹。
他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郡主放心,奴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我说怎么不见陈公公的影子呢,敢情是在这儿呢。”
枫黎开口前,有人横插一道,出了声。
一抬眼,便见到刘公公负手缓步往这边走来。
他仗着自己奉先皇之命陪当今圣上长大,在宫里处处都颇为跋扈。
面对枫黎,稍稍客气些,却也不避讳对陈焕的嘲弄。
他笑道:“瞧瞧你,时间都花在讨好郡主上了,怪不得手上的事情做不好,还要旁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陈焕一向把宫中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自是不乐意叫人诋毁。
尤其是在枫黎面前。
他才不想被郡主觉得自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他拧眉,才要唇枪舌战地讥讽回去,便听枫黎开了口。
“刘公公误会了。”枫黎笑盈盈的,颇为和气,“本郡主奉皇上之命,后面要负责宫城内外与京城的安防,有些事情要向陈公公请教,毕竟陈公公是宫中总管,知道的总归要多一些。”
陈焕上一刻还自怨自艾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个透彻。
他忍不住欣喜,暗戳戳地在刘公公面前挺直了背脊,斜眼睨过去。
一副自己有人撑腰、瞧不起对方的样子。
他拿腔拿调道:“咱家与郡主说话,哪儿有你插话的份!”
语调里的得意再明显不过。
枫黎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不禁轻笑出声。
她侧脸看向陈焕。
他未回头,耳尖却悄然红了。
不像是冻的。
唇角也翘了起来,心情显而易见的好。
跟刚才可真是天壤之别。
呵,上次刘公公搞小动作被她教育之后,陈焕似乎也是这副样子。
似乎是……
只要她帮陈焕挤兑人,他的心情就会很好。
一个在宫里爬到了这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呢。
但在她面前,陈公公总是喜欢把心情写在脸上,不加隐瞒。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反差所表露出的“真实”,所以,他那以下犯上的骂骂咧咧阴阳怪气,非但不惹人厌烦,反而有了些……可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总管太监用上这种词。
但就是觉得,怪有趣也怪可爱的。
“陈焕,你……”有郡主的解释帮衬,刘公公一时语塞,也不敢再说得太过分,“你别以为有郡主撑腰就能为所欲为,把你的活计丢给旁人去做!”
他观察观察枫黎的表情,又放低了声音:“那郡主请便,奴才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也辛苦刘公公了。”
枫黎客气地一视同仁。
陈焕听了却不满了,抿唇看了她好几眼。
帮他就帮他,非要再跟那老不死的说几句好话!
呵,好人全是她做了。
陈焕不爽,又敛眉别开了脸。
他问:“郡主有什么想问的,奴才知无不言。”
枫黎摇摇头:“也没什么,我跟杨统领已经通过气,数万人马都领过,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得当的。”
噢,这么说,只是为了帮他说话而找的借口?
还以为她是为了问他事,才铺垫了半天呢。
陈焕心里又高兴了,微扬了下头:“郡主若有事要问,直说便是,奴才还能隐瞒您不成?”
最好多些问题、多找他几次才好呢。
“行,往后有事都找陈公公。”
枫黎心中直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宫道,确认没人才开了口。
“听说两位皇子殿下就是否让我担职想法相左,还是陈公公为我说了话……”
陈焕心说,消息倒是灵通。
不过也是,宫中就这么大地方,又不是不能说的秘密,问一问到底是能知道的。
他会为郡主说话,但不想让郡主知道他是偏向她的。
他怕一旦那样,郡主的接近就不再纯粹,他怕他见到的一切都是利用。
虽然,现在也不一定纯粹就是了。
他敛敛神色,公事公办道:“奴才不过是权衡利弊,实话实说罢了,这样能发挥郡主最大的价值,为皇上解忧,仅此而已。”
“论迹不论心,不管陈公公怎么想的,都要多谢你为我说话。”
枫黎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她扬头,看着眼前的红墙灰瓦,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不想入宫,她想要权力,她想回到北地回到从前一呼百应、自由畅快的生活。
她想领兵征战,保卫家国,想对得起自己的一身武艺。
可她没法自己说,也不好去运作。
她越是主动,就越是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