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计早就料到了余正会问昨日两人在书房做些什么,所以带着画出来,炫耀之下是给余正安心,替他摆脱嫌疑。
没想到她做事如此缜密,竟然还能防患于未然。
余正的神色松缓,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怀疑他了。
昨日余白芷带着他去了饲养蛇虫野兽的地方,那下面就是关押了大部分朝廷人士的窖牢,余正的确也应该怀疑。
“如今咱们阴山可没谁有这画技了,若是云庭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跟阿骁比一比。”吴磐措不及防提到一个人名。
乔骁一顿。
云庭?
是给余白芷来信,她口中称呼的那位云庭哥哥吧?
他也会作画?他也给余白芷画过人像?
他脑中思绪飞速运转,已经翻来覆去想了许多。
下一息,乔骁最后一个问题在吴磐的口中得到了解答,“我记得云庭在的时候似乎也给芷丫头作过画吧?”
“大哥觉得云庭和阿骁的画技谁更胜一筹?”
吴磐的话看似闲聊,却更像是拱火。
余白芷、余正、还有乔骁三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许多。
“我看着不分伯仲。”余正如此道。
“芷儿呢?”吴磐没有略过这话茬,又问余白芷,“云庭当年给你作的画与阿骁给你作的画相比,你更喜欢谁的画?”
乔骁发现此刻他很在意,目光投向余白芷,等着她接下来的答案,她会怎么说?
那个什么云庭究竟是谁?
听起来似乎要比姓解的男人还要难搞一些,解令邧这个人乔骁已经打过几次交道了,看似厉害,却好琢磨,他并不深沉,还喜欢逞莽夫之勇,如果没有阴山实权压制,自然能对付。
可是……这位什么云庭,到底什么根底?听吴磐的话茬,他似乎跟余白芷关系匪浅,再听余正的口吻,对他似乎也挺满意的,难不成是余白芷之前的人?
不,余白芷说过她没有再嫁,他是她的第一位夫君。
话虽如此,余白芷有没有撒谎?就算是两人没有实际上的姻亲,这情意呢?有没有情意在?
乔骁忍不住琢磨来去,他心绪起伏,连带着面色有些控制不住了,却还是压抑着,在等余白芷的答案。
“自然是更喜欢夫君为我作的画。”余白芷对着乔骁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很喜欢,她怎么会犹豫了好一会才回答。
看来,就算是更喜欢他的画,那个什么云庭为她作的画,她也是很放在心上在意的,也是喜欢的。
用两张画的喜欢事先在心中对比了一二,才说出更喜欢他的画。
乔骁嘴角撇了撇,眉心几不可查触动。
她是不是经常让男人给她作画啊?
除却这个什么云庭之外,会不会还有另外几个不为人知的云庭?
吴磐注意到了乔骁蹙动的眉心,端起茶盏欲喝,在喝之前他意味深长又来了一句,“是吗?”
“磐叔怎么感觉你更喜欢云庭给你作的画,当初还让大哥去山下抓一个会作裱的人上来,把画给封存好,因为大雪封山不方便下去,那几日你总是闹腾。”
吴磐细数着过去,乔骁的脸色的确没控制好沉了不少。
余白芷也窥见了,她否认,“没有的事,我都记不得了,磐叔可不要当着夫君的面胡乱说这些啊。”
余正也出来说话,“老三,别当着阿骁的面胡说。”
“芷丫头记不得,大哥也忘了?”吴磐还没有结束拱火。
余正到底要给他面子,毕竟当着乔骁的面,又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总不能跟自家任性女儿一般说甩脸就甩脸。
“多少年之前的芝麻烂谷子不值得拿出来说。”余正给了他一个不满的眼神,吴磐挑眉喝了一大口茶。
放下茶盏之时,“说起来,这些时日云庭要进山,可有准确讲了什么日子来?让他带一个会作裱的人上来,芷丫头既然更喜欢阿骁的这幅画,得好生封存起来啊。”
“还不知道,且再看吧。”余正把画裹卷好递给余白芷身边的人。
“好了,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我和你磐叔还有话要说,你们出去逛逛。”余正对着余白芷如此道。
“好。”
余白芷带着乔骁走了。
两人离开之后,跟在余正身侧的山匪非常有眼力见清了场子。
没有旁人在,余正这才缓声开口,“老三,你不应该一直当着阿骁的面提云庭。”
“大哥是怕云庭的存在影响了芷儿和阿骁的感情,让你抱不到孙子么?”吴磐嘴边依旧噙着笑。
余正的视线转向吴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就这样看着他,不发一语。
无声的对峙,吴磐率先低头,“怪我失言了,今日也是想要试探一下那个小子。”
“怎么?”余正反问。
“大哥觉得他真的可信么?”吴磐摩挲着茶盏,他自己起身取了吊烧着,沸腾了许久的水壶,不仅给他自己添了热水,还给余正也添了。
“我觉得这小子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哦?”余正还是没有对讲一句只是看着他。
吴磐视线看着盏中打转的茶叶,“虽然朝廷俘虏的军士都说他除却那张脸之外没有可取之处,不过是仗着他父亲才在朝廷当中有那么高的位置。”
“但也有少数人说他自从承袭了乔将军的官位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建功立业是比不上他父亲,比不上与他同位的大臣老将,但若是把他放到新官入仕的那一批人里比,他还是很出色的,甚至可以说是挑大梁了。”
吴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不算,还在继续,“大哥别忘了,他可是乔将军的儿子,有句话怎么说的,虎父无犬子啊。”
余正听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跟刚刚一样的反问,“你是在置喙我当初的决定吗?”
透过余正表面的笑意,吴磐已经看出他此刻相当不悦,收敛了神色,“老三不敢,也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敢,也不是那个意思,那就不要再说了,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一次,以后在芷儿和阿骁面前,你也稍微收敛一些,别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没有了外人,余正直接训话。
吴磐正色,“好,老三都听大哥的,毕竟大哥是我们的领路人。”
最后一句话便是服软了,余正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丫头,她娘去得早,我对她的看顾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性子养得骄纵了一些,说些个什么混账话,你做她三爹的,可不要往心里去。”
余正在替余白芷跟吴磐道歉。
吴磐笑,“大哥说的哪里话,这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你我,大哥也不需要太过于操.心忧虑了,我看着芷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人,您别发愁。”
“但愿如此吧。”余正叹气道。
“……”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吴磐这才出来,出了外厅。
绕过中寨,他身侧的人追赶上去,吴磐盯着深深夜色张口问,“派过去大哥的人可有探听出什么消息?”
“没有。”他身侧的人回话。
吴磐微微眯眼,“大哥做事警惕,这一步的确有些难了。”
“不过…”他身侧的人接着道,“大寨主身边人比之前谨慎不少,但凡是新派过去的,都不让靠近伺候。”
“哦?”吴磐赶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唇边噙着笑意,“是吗?”
他手下的人接着说,“是,大寨主身边伺候的人的确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可这一次明显比之前还要留神了百倍。”
“看来,还是有问题了啊。”吴磐挑眉笑。
“属下也这样认为。”毕竟事出反常定有妖,更古不变的道理。
“小心派人注意着,但也不能被人抓瞎了,大哥身边的人都是他亲自训练的心腹,可不是吃素的。”
“是。”
末了,吴磐又停下,喃喃自语,“大哥有没有可能是给我下套呢?”
结合今日余正的话,吴磐攥紧了马缰绳。
“您如此担心,我们的人要撤走一些么?”
吴磐想了想,“不用撤,如今乔骁就在上寨,浅水居那边也安排些人去探听看看。”
他才不相信,乔骁和余白芷就只是作画。
“是,属下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余正这边缓了许久,他的内力已经快要平复不下来这毒了,没想要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得厉害。
“呕——”
过度调动内力,虽然勉强压住,可还是影响了肺腑,余正朝前呕出一大口黑血。
跟在他身侧的林志直接变了脸色,“寨主!”
余正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不停往下掉落,“…水。”
他下面的人连忙将茶水给端上来,先给他擦拭了唇角,这才伺候着他喝下去压了压,然后又从药匣子拿出两颗十全补气回神丹喂到他嘴边。
“一颗就好。”余正丢到嘴里,仰头吃了下去。
“郎中说了不宜多吃,我的身子早就被毒给侵蚀了,若是吃得大补,只怕适得其反。”
“您不如下山去看看吧?”他的心腹林志提议道。
“实在不行,不如去皇宫大内看看?”
“皇宫?”余正摇头,“不……”
“之前有想与您牵线的大臣,或许可以利用一二,万一那些太医真的有用呢?”
余正吃了药之后,短促的呼吸平复了不少,他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一些,林志扶着他躺下,在他的背后塞了一个软枕。
“别再说这些话了,朝廷的人岂是那么好周旋的,我是要为芷儿部署,阴山也得保住。”
那些朝廷人想要和他牵线,无非是想要探查阴山的内部。
与虎谋皮,不到万不得已,余正绝对不会那么做的,稍有不慎,就会被老虎给吃掉。
何况他眼下心力不足,根本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