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余正的意思,点头,“……好。”
用着早膳时,余正忽而道,“云庭,你后悔下山了吗?”
这句话问得很有深意,梅云庭咀嚼的动作变慢了。
如果他没有下山,那成为余白芷夫郎的人便是他了……
可……义父培养他多年,对他不仅仅是养育之恩,还有舍身之义。
义父的亲儿子也喜欢阿芷,他怎么能…
若说后悔,他是后悔的,回想往事,梅云庭味同嚼蜡,脸上流露出苦笑,“您知道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余正笑了一下。
“不管是不是别无选择,你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余正边吃边跟他说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好好走你选择的那条路。”
听到这句话,梅云庭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大寨主是要让我放弃阿芷吗?”
余正反问,“你不是早就放弃了?”
“我……”梅云庭噎了。
他回答不上来话。
“在你做出选择下山自立镖局的那一刻,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余正边吃边跟他说话。
“我……”梅云庭没有说话。
正厅静谧得只听得见锅子沸腾之后咕噜咕噜声。
满桌都是珍馐美味,基本上都是余白芷爱吃的,他晨起特意吩咐人,亲眼看着准备,又端上了桌,可是她没来。
至于为何没来,从余正的口风,梅云庭已经猜到了缘由,此外,他还想到了乔骁喉骨上出现的细微伤痕。
是因为那样,所以两人才没来的吧。
梅云庭的心中尝到了苦涩,原本他以为余正不会那么快让余白芷嫁人的。
毕竟那个说她今年不成亲便会出事的道士,只是解令邧请来的神棍而已,目的就是趁着他离开,变相催促余正点头,成全他娶余白芷。
梅云庭坚信余正不可能看不穿这样的把戏,可谁知道,他竟然信以为真了,在朝廷俘虏的人当中选了一个给余白芷成亲。
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梅云庭都以为余正是在逼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当时要上山的。
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了脚跟,加上阴山封锁,没办法进入,被迫耽误到了今日。
初见,余正的脸色态度都还好。
今日却突然开口说这些,是要让他彻底放弃余白芷吗?
梅云庭真的吃不下了,有些话不吐不快,何况拐弯抹角也没意思。
“大寨主,云庭相信您看人的眼光,那位乔大人固然是人中龙凤,可他终归是朝廷的人,他的心不在这里,再者阴山的局势……您的身体……”
余正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微凝,夹菜的动作也随之停了。
梅云庭见状,连忙道他冒犯了。
“乔骁的心不在这里,那你的心又在吗?”余正反问。
“阿芷与我一同长大,乱世当头,我自然想要护她安全。”
“也不计较她嫁过人?”余正又问。
梅云庭一顿,立马摇头,“不会计较。”
余正咀嚼着食物,看了梅云庭好一会,才慢慢挪开视线,继续夹菜吃菜,梅云庭看着他吃。
又过了好一会,余正旁边的林志上来往锅子里添置新菜,招呼着梅云庭一道吃,他看了看余正,这才开始动筷。
“……”
用过了早膳,梅云庭走后。
林志上来给余正喂药,余正握着骨瓷杯,看着氤氲而起的雾气,问旁边的林志,怎么看待梅云庭方才那一番话?
“属下可不敢多言语,只怕搅乱了大寨主您心里的主意。”
听罢,余正笑了笑。
吃了药丸,林志跟余正提起梅云庭给他找了个郎中的事情,“人已经带上山了,就等着您的意思了。”
“他倒是有心思……比老二的儿子会做人多了。”
“都是您曾经教导有方,云庭公子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
“你是在帮他说话了?”余正撩眼看去。
林志没有否认,“属下只是觉得云庭公子有句话说得很是不错。”
“什么话?”
“他和大小姐终归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比乔骁好。
“继续。”余正道。
“当然您选择的乔大人不错,可他不好掌控。”人看着是顺从,可人都是会伪装的,谁知道皮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咱们阴山用人一直讲究知根知底,所以属下……”
林志的话没有说完,余正抬手制止,“且往后看看吧。”
“嘴上的话说得再好听,能有什么用。”
“梅云庭的确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谦逊,处事得宜,重情重义,脾性比老二的亲生儿子还要像老二,但他的长处,何尝又不是他的短处。”
“当初老二亡故,念着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恩,为了能够让解令邧安心,他选择离开了阴山,如今却又回来……”
林志:“云庭公子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他欠解家的。”
余正哼了一声,“因为他欠解家,所以便放弃了我的芷儿。”
“将来如果遇上旁的情谊,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余正嗤了一声,“说是选择,不如说是逃避吧。”
林志没有再说话,余正叹息之时,忽而剧烈咳嗽,即便方才已经吃了药,这一次却咳嗽得无比厉害,比前几次都要厉害。
等他好不容易克制住,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桌上都是随着咳嗽飞溅而出的黑血。
林志在旁边面露急切,“之前的郎中说了,您实在不能动怒啊。”
“这些事情都还早,大小姐和姑爷也渐渐生出了情意,往后的事情都说不准,重要的是您要保重身子,您……不是还要抱孙子么?”
听到大小姐,听到孙子两个字,缓了许久的余正终于开口,“明日你去安排,让那个郎中过来看看吧。”
林志大喜,“是……”
余白芷睡到了午后,还是被饿醒的,她没有在床榻之内看到乔骁,她一动,旁边的小丫鬟斜月立马就过来搀扶了。
“姑爷呢?”
小丫鬟说乔骁出去了,跟着他的人告知余白芷,他去了校场。
午膳乔骁没有回来吃。
余白芷身上不舒坦,便也没有出去。
一直到用晚膳,他方才回来,衣角沾染了泥尘,脸色依旧不好,可以说面无表情。
不看她,也不跟同她说话。
第49章
晚膳用得比以往还要寂静, 余白芷跟乔骁说话,他不理,不论余白芷说什么, 全然置若罔闻。
到了后面她索性也就不说了, 低头专心用晚膳。
在她闭嘴低头之后, 对面的男人攥着银筷的手一顿, 眼睫微颤,原本想去看她, 随后又生生克制住了。
用过晚膳, 沐浴净身,一前一后上了床榻。
乔骁不说话, 余白芷也不说话。
即便白日里歇了许久,沾到柔软的软枕被褥,余白芷还是能够很快歇息。
等她熟睡之后, 睡在她身侧的男人忍了又忍,还是转了过来。
视线之内是睡相恬静柔然的少女。
她的呼吸平缓,睫毛卷密,鼻梁挺俏, 不着粉黛的面庞小小的, 就这样窝在被褥里。
今日晨起的时候她还在睡, 兜兜转转一整日过去, 竟然又是在床榻之上歇息。
乔骁看了余白芷许久, 最终转头侧身,背对着她闭上眼, 纵然是闭上了眼睛, 乔骁久久没有睡意。
接下来的几日,浅水居伺候的人皆意识到两人之间是真的生了不愉。
传到余正耳朵里的时候, 他皱眉问林志,“怎么今日才来汇报?”
林志歉声,“这两日不是忙着给您看顾身子么?”
梅云庭找来的郎中医术果真不错,给余正扎了一段时日的针,竟然缓解了他的疼痛,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急速咳嗽,还呕黑血了。
说不定真的有得治呢,林志忙着看顾他医治,又要亲自盯着人煎药,还要防着解令邧和吴磐,哪里有空注意旁的?
何况余白芷和乔骁表面伪装得很好,一道过来前厅用膳时,有说有笑,根本就没瞧出破绽。
“到底怎么回事?”余正让林志把他派去浅水居的人给叫来。
听墙角的人说,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在半夜要过水了,平日在浅水居也没什么交流,都是各人做各人的事情。
“之前怎么不来说呢?”余正拍了桌子。
林志连忙哄劝,让他不要动怒,凡事好好说。
听墙角的人也不知具体缘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余正又让林志去把内院伺候的人给叫来,可这个小丫鬟也说不出是为什么,还说两人生出龃龉的前日也行了周公之礼,翌日便不说话了。
“具体就没听见吵闹?”
小丫鬟摇头,“奴婢实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