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注定会失望，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想象中那位三头八臂莲花化身、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肩上背着乾坤圈腰间缠着混天绫的杀神化身，而是一个穿着寻常铠甲，提着普通长枪，骑着凡间的骏马，虽然眼中神光内敛气度非凡，但却除了背上大弓和腰间箭壶之外周身上下不见半点宝光的俊美少年郎。

　　“那就是哪吒？坑爹呐！”有人在尖叫，“这他妈的什么事啊！乾坤圈呢？混天绫呢？火尖枪呢？风火轮呢？”

　　“他不是应该浑身法宝的吗？怎么就只有一副弓箭啊？”

　　“我记得他应该满身杀气吧？怎么看起来很沉稳的样子？这究竟是三太子还是杨二哥啊！”

　　“我们不要小帅哥！还我莲花小正太！”

　　不提聊天频道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叹，程鹏径直上前，迎向二人。

　　“辛苦你们了……看起来你们的情况不怎么好？”

　　李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地叹了口气，拱手为礼，便带着儿子去向帝辛报到了。

　　当天晚上，程鹏以私人的名义为李靖父子举行了一场接风宴，虽然军中不能喝酒，但果汁甘甜、泉水清爽，加上精心烹饪的菜肴和来自申琦坚决不肯透露的某个世界的鲜果，这顿宴席倒也颇为丰盛。

　　大家吃吃聊聊，李靖父子的情绪渐渐不再低沉，甚至流露出了几分醉意——醉人的不是酒，而是热闹的气氛。

　　乘着这个气氛，程鹏低声向哪吒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白天见面的时候，怎么好像遇到倒霉事情了似的？”

　　“不用好像，就是遇到了。”哪吒是个直爽的少年，心里藏不住多少话，此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们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爹爹的师傅和我的师傅。”

　　程鹏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爹爹和他师傅吵了一架，我也跟师傅吵了一架……他们都认为应该支持西岐反对天子，说什么天命所归……”哪吒苦恼地说，“天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天命所归’我们就要去支持他？姬发一再悖逆天子，前后两次显然都是他的不对，凭什么我们要去帮他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程鹏连连点头——姬发无法占据道义上的优势，这正是他们长期努力的结果。

　　“师傅说什么‘纣王不仁’——可姬发难道就仁慈了？他要真的仁慈，当初就不该逃跑！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惹了麻烦，那天大的事情也该自己扛下来！大不了就是个死嘛，很可怕吗？比因为自己的过错让无数的无辜百姓受苦，让无数将士送命更加可怕吗？”哪吒显然很看不起姬发，从鼻子里面喷出冷气以示不屑。

　　这话哪吒自然有资格说，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因为他自己做得出杀身成仁的事情来。

　　“而且爹爹也说了，慈不掌兵，自古行军打仗，最不需要的就是胡乱使用仁慈——残酷而且成功的将军并不罕见，但仁慈过头而且成功的将军，那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哪吒将一块羊骨头扭得咯吱咯吱作响，用这种行为发泄心中的郁闷，“将两个城池屠戮殆尽，这的确做得过分了一些，但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亲人遭到杀害的话，我也一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程鹏面无表情地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发笑。

　　哪咤是谁？是女娲宫中的灵珠子，犯一千七百杀劫的天杀星，别看他此刻似乎和和气气的，但要是发起怒来……程鹏当初可是见过哪吒因为敖丙兴风作浪祸害渔民而怒发冲冠时候的场面，那时候哪吒的杀气已经形成了一道白虹，连天上的风云都被他的杀气分开，就像是被一刀劈成两半似的！

　　“而且我们李家是商朝的臣子啊！爹爹他是堂堂的陈塘关总兵，天下重镇之一。这么多年来，天子可从来没对不起我们李家过，反而多有赏赐——我出生的那年，天子还派人送来礼物祝贺呢！”哪吒撅起嘴巴，这个动作让原本因为沉稳而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的他终于流露出小孩子的天真来，“就为了这个，也该帮天子吧！”

　　程鹏连连点头，追问：“你们吵到最后，结果呢？”

　　“结果就是大家吵翻了呗。”哪吒叹了口气，神色渐渐黯然，显然和师傅翻脸的事情让这小孩子颇为受伤，“我把乾坤圈和混天绫都还给了师傅，然后我们就继续赶路。”

　　“太乙真人他……没说什么？”程鹏有些怀疑地问。

　　“师傅也很难过的样子，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叹气。”哪吒的眼眶微微红了，更有水光在里面流动，“我们走出很远，他还站在路上发呆，看着我们叹气……我一定让他伤心了……”

　　程鹏也忍不住叹起气来。

　　虽然这结果是他所喜闻乐见的，但一想到哪吒为了帮助父亲和为国尽忠，不惜和照顾指导自己多年的师傅翻脸，他就忍不住难受。

　　纵然哪吒是实力非凡的高手，宝弓神箭之下就算他程鹏也要落荒而逃，但哪吒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

　　将这么小的孩子带到这种残酷的命运之中，程鹏不能不内疚。

　　可他没办法避免这种事情——只要哪吒父子还是关系天下兴亡的重要人物，只要哪吒还是神通广大的灵珠子转世，这孩子就免不了要牵涉到腥风血雨之中。

　　相比原本那个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被师傅利用被同僚畏惧，犹如长夜孤星一般寂寥和冰冷的莲花少年，现在这个有血有肉的李哪吒，或许反而更幸福一些吧？

　　程鹏如此安慰自己。

　　几天之后，哪吒父子终于上阵。

　　上阵的第一天，他就立下大功。

　　乾坤弓开，震天箭出，一箭射死了燃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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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０２、燃灯之死（上）

　　游戏时间，四年十月十六日，晴。

　　这天的天气很诡异，明明晴空万里连一丝云气都看不到，但早上日出的时候整个天空却被鲜红的霞光覆盖——成片成片的霞光，左一块右一块，层层叠叠，看起来不像是云，倒像是淋漓的血迹一般。

　　“今天一定会死人。”魏野看看天空，眉头一皱，掐指一算，然后就如此断言。

　　程鹏笑了笑没有搭话，旁边何茗却很不客气地揭穿了魏野的“算命”：“当然会死人！你没看到哪吒提着乾坤弓带着震天箭上了营门吗？”

　　“话说鹏仔啊，这乾坤弓震天箭的威力究竟怎么样？”和程鹏并肩走在一起的申琦低声问，“封神演义里面可没有它的详细记载，也没见它发过威啊！”

　　“那是因为没人用得了它。”程鹏自然不会对她卖关子，详细解释了一番，“乾坤弓和震天箭能够在视距之外攻击，整个封神演义里面几乎没有别的法宝能做得到这种事情，光是这一点它就把别的法宝都甩在了后面；神兵认主，从轩辕黄帝到封神时代再没第二个人能用得了，这也是威力的证明——别忘了这个世界可是有诸如燃灯、准提这种看到好东西就起贪心的大神通者，‘轩辕黄帝遗宝’这么大的名头，威力也不弱，他们却没有打这幅弓箭的主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没这个本事！”

　　“连准提都不行？”申琦吓了一跳，“那可是西方教的二教主，在整个故事里面仅次于鸿钧以下的教主级高手啊！”

　　“火云洞三皇的身份可不比教主们低。”程鹏笑了，“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这三皇虽然平时不出面，也不摆架子，可身份嘛——故事里面不是经常有人把‘得道于天皇年间’拿出来炫耀吗……”

　　“总觉得有点怀疑……轩辕黄帝的弓箭而已嘛，又不是轩辕剑……”

　　“你这就是对于历史不够熟悉了，事实上在传说之中，轩辕黄帝最著名的武器还就是弓箭！”程鹏又习惯性地掉起了书袋，“《史记?封禅书》里面记载：汉武帝时候，有齐人公孙卿向武帝介绍神话传说，说仙人安期生的朋友申公曾言‘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珣号，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这当然只是传说，但却是实实在在被载入正史的传说！所以封神演义里面才提到轩辕黄帝留下的神弓，正是从史记这一段里面衍生出来的。”

　　申琦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故事我也有印象，只是没那么清楚。如果说这把神弓是轩辕黄帝唯一留下的宝物，那么的确很了不起……为什么历代的神仙勇士们都用不了它，只有哪吒能用呢？”

　　“这个就不确定了，我猜可能是因为他的出身吧。”程鹏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张嘴就来，“他毕竟是女娲宫中出来的，没准是人之始祖一类的存在，轩辕黄帝的宝物后人用不了，但他或许就用得了……这可不能确定，有机会找女娲请教一下才行。”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言自语，沉思的模样惹得申琦忍不住笑了起来。

　　“历史学家，你的考据癖发作了吗？”

　　程鹏一愣，顿时回过神来——这毕竟只是个游戏，无论游戏里面怎么设定，都跟封神演义的原著毫无关系，就算他跑到女娲宫中去请教女娲，那也只是游戏里面的女娲，不是封神演义里面的女娲。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为此花心思呢？

　　想通了这一点的程鹏哈哈大笑，将这个问题抛开到九霄云外，向申琦交代一声之后便跃马提枪，率领着朝歌大军冲出营门，杀进战场。

　　对面天地相连之处烟尘斗乱、杀声震天，西岐军也浩浩荡荡地冲出来了。

　　这两支军队几乎都是由六星甚至七星的高手组成，这个等级的高手们速度之快已经达到了迈步追飞机的程度，数十里的距离一会儿就冲过大半，互相都到了可以看见对方的地步。

　　既然可以看到对方，那么自然就该动手了——只见玩家们纷纷开始施法，无数的法术斗气什么的五颜六色地升起，化作两片彩霞，正对着轰了过去。

　　这两片彩霞乱七八糟没有任何章法，乍看上去显得很拙劣，可里面蕴含的威力却绝对不容小觑——这是数千名高手各自蓄足力气的猛攻，要是被它们打中了，别说是最高不过七星的玩家们，就算那些八星的ＮＰＣ都要送命！

　　双方攻击化作的彩霞先是正面对撞了一下，泛起无数大大小小的蘑菇云，爆炸的光芒霎那间让战场中间似乎出现了若干个太阳一般，强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猛烈的爆炸声则让几乎所有人都只能听见耳朵里面嗡嗡的鸣响，紧随强光和爆音之后而来的是冲击波，那道威力大得超乎想象的冲击波犹如剃刀一般横扫地面，将系统刷新出的岩石丘陵什么的全都粉碎，让大地上出现了一片以彩霞相撞地点为中心的爆坑，它们连在一起，犹如在广袤大地上用刀子刻下了一条凄惨的伤痕。

　　地面尚且如此，人又怎么样呢？

　　双方的玩家都是有经验的，发出攻击之后第一件事不是追上去看结果，而是赶快趴下，躲避即将到来的恐怖冲击，各种各样的防护法术五彩斑斓地将双方的阵地反复罩了不知道多少遍，更有不少人召唤出了各种各样皮粗肉厚不怕死的盾牌型召唤物顶在身前——虽然谁都知道在接下来的冲击波中，这些召唤物根本不可能幸存，但好歹能削弱一些冲击波的威力不是吗？

　　还没等完全准备好，冲击波就来了。

　　尘浪让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间变得漆黑，猛烈的震动则让大家身下的地面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舟一样剧烈摇晃，在这阵摇晃达到最强烈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犹如刀子一般扫过地面，将任何凸出的东西全都轰得粉碎，那些就算面对七星级高手攻击都能支撑几下的召唤物连抵抗都做不到就直接化光而去，更有不少趴得不够低的玩家也一起遭了秧，茫茫的战线上，一瞬间不知道升起了多少白光。

　　冲击波过去之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和最初那一声不同，现在的巨响是连绵不断的，不仅从爆炸的地方传来，更从大家身下的地面中传来。这是大地被可怕的攻击震动而发出的回音，若是在某些见识不够的练气士们看来，那就是地龙震怒了……

　　地龙震怒没震怒，程鹏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果然正如他估计的那样，爆炸带来的震动还没消失，双方玩家们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爬起来，怒吼着呼啸着冲向对方，将各自得意的手段施展出来，猛烈地杀成一团。

　　程鹏并没有贸贸然冲上去，他站在后方，强迫自己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在地面依然震动空中依然鸣响的的情况下静下心来，去仔细观察战场的情况。

　　做出类似行为的人还有不少，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七星级的高手——七星级高手虽然厉害，但也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充分发挥威力，直接冲进混战里面去的话实在很浪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过了片刻，程鹏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弥漫在空中的烟雾，看向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上，他清晰地感觉到杨戬的气息！

　　杨戬可不像玩家们这么注重效率，他玄功有成、身体坚硬得堪比最高级的法宝，根本不用担心可能遇到危险，所以直接就冲杀在最前线，三尖两刃刀如风挥动，每一刀往往都能让一个朝歌军的玩家失去战斗力，实力略逊的玩家甚至会被他一刀砍死几个，简直就像砍瓜切菜一般。

　　程鹏正打算冲上去拦住杨戬，何茗却已经出手，他大吼一声，连人带棍化作一条金龙，朝着杨戬呼啸而去，正是他的无双绝技，丹心开太平！

　　双方战了这么多天，彼此也算是很有了解，杨戬自然不敢对何茗等闲视之，三尖刀一收，摆开防御的架势迎向了何茗。

　　（何茗他不是杨戬的对手，但可以支持一段时间。）

　　程鹏心里盘算着，目光继续扫过战场。

　　他的目标不是杨戬，而是燃灯道人！

　　这一次出击之前哪吒曾经私下找过他，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乾坤弓虽然可以反复使用，但三支震天箭却都只能用一回，一旦用过了就会神效大损，需要供奉数百年、充分吸收日月精华之后才可以恢复——很显然，在这场战争里面是用不着了。

　　“只能用三次？”程鹏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么你平时别用它了，遇到合适的敌人时候，再说吧！”

　　对此哪吒自然没意见，他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能用三次的神箭当然要用在够资格的对手身上。

　　但什么样的敌人才够资格呢？

　　“别看杨戬似乎很厉害，可他不够资格挨震天箭。”程鹏如此建议，“你的第一箭，还是留给燃灯道人吧！”

　　现在哪吒肯定在后面等待机会，而程鹏要做的就是设法把燃灯道人引出来，给他制造出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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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燃灯一句话就便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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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０３、燃灯之死（下）

　　想要在纷乱的战场上找特定的目标，这并不容易。

　　不过如果要找的目标是燃灯道人这么一位超级高手，却又并不难。

　　因为燃灯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就算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不出手战斗，也自然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化作一朵五色庆云。

　　这庆云乃是他数千年苦修所得，是道行的具现，一旦呈现出来便妙用无方，上可抵挡各种灾劫，下可克制各种邪法，玄门正宗，绝非妄语。

　　程鹏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正在战场边缘袖手观战的燃灯，正打算招呼哪吒动手，念头一转却没有开口，反而朝着燃灯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