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夜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
塞西尔这个反应绝对也是藏了小盘子的。
阿比斯倒是很坦然地直接说了实话:“我的大概已经去了麻袋里头吧。”
有夜:“那这里的三个盘子是谁的?”
“谁知道呢!”
塞西尔冷哼一声,交叉放置前蹄,向前舒展地伸着懒腰,巧妙引得有夜往旁跳了几步,躲开他的前肢,进一步地远离窗台。
“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学习能力倒挺强,像杜鹃鸟一样把前面放着的盘子扔掉,再厚颜无耻地摆上自己的,所以你乍一看,才只能看见这三个盘子。”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即便不能根据传统相互交换。大家也都想让阿尔忒弥斯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晶花。”
阿比斯温柔地用指腹一一划过那三枚盘子的边沿,眼含悲悯地又拨弄起盘内供奉的蔬果。
“什么啊?”闻言,塞西尔一下挺起身子,用力甩动尾巴。
“你这家伙怎么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金银盘,亏我昨天还特意帮你藏藏好……”
他说到一半就涨红了马脖子,紧急消了声。
阿比斯则侧首望了眼气鼓鼓的塞西尔,冷不防地屈指依次将那三枚盘子推落窗沿,一并扔去一片狼藉的草地上。
“但践踏他人情感的行为不可取。”
大致理解缘由的有夜也跟着点点头。
虽说把别人的心意扔掉,然后直接换上自己那份的行为确实不好,但修士们也只不过是因着难得的祭典而疯狂了一把,她不可能真找他们算账。
有夜又走回窗台扫视了一番,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没看见晶花?阿比斯你的晶花不用找回来吗?”
她这话一说,在场两人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默契十足地异口同声道。
“没有晶花!”
塞西尔哼哼唧唧地往书柜的方向挪了几步:“一定是女神认为他们心术不端。不然窗外这么多份供奉,怎么会连一朵晶花都没有!?”
“或许只是星辰偷懒,”阿比斯叹息着垂眼:“他一向不喜千花祭。”
没有花吗?传统没可能是假的吧?
有夜趁着无赖房客们就此展开谈论时,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金银盘。
嗯,盘子在,苹果在,然后就没别的了。
……等等,没别的了?
诶?怎么连她也没有花?!
有夜一下直起腰,惊疑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难以置信地再次弯腰翻看,再三确认后,她才失落地叠好薄被,顺手将小盘子直接藏去了枕头后边。
好吧,本来以为星辰女神怎么也会给她这个原本的同僚一点儿面子,就算没把浅口盘精准放在房间北面也赏赐她一朵晶花的呢。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同阿诺德说声抱歉了。
“我去巡视了,阿比斯你别忘了傍晚的剪花仪式。”
有夜着重强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
“一定要把翅膀收干净哦,一根羽毛都不可以露出来!”
她带着今日祭典用的服饰找了间无人的会客厅,准备先把衣服换好。可直到有夜将碍事的长发全部盘起,她才发现昨日那套长裙的前襟竟是直接裂到了剑突的位置。
怪不得艾菲克罗斯那家伙要拦在她出门前缝好衣服呢,要是她这个样子回去,怕不是会被认为遭遇了歹徒,直接毁了今日的祭典。
只是他对女装也未免也太不熟悉了,虽然缝得特别美观,但哪里有人会把内裙和外裙缝在一起啦。
有夜费好大劲才脱下那件被弄成假俩件的修道服,换成今日的礼服,并戴上祭典专用的头纱。
她垫起脚,透过书柜后的装饰半身镜调整着领口,低方领的帝政风柔软长裙依旧采取微微发光的银月暗绣,于腰间用一根墨绿色的宽腰带松松装饰后,如花朵般层层叠叠展开的裙摆直垂脚面。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将教典固定在腰间就直接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面半身镜的下方突兀划过一抹似轻纱般的黑色雾气,又快速消散在镜子边缘。
有夜用魔法帮着侍女们将窗外那些金银盘全部一股脑儿地装进大口袋,然后统一收进殿内的杂物间。至于那些贡品,就只能请修士们送去星辰女神的礼拜堂了,另行供奉了。
她本想放侍女们一天假,可侍女们却都纷纷面露难色,表示教廷之人不该参与此类轻浮至极的祭典。弄得有夜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们出去玩。
“那便请你们帮我去到城镇,看看今日是否所有信徒都未分到晶花吧?”
有夜笑着摆出很困扰的样子:“如若大家都没有得到女神下赐的晶花,可是一桩大事了呢。务必一定要仔细观察到晚上的篝火晚会哦。”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直接玩到晚上再回来了。
侍女们连声答应,兴奋地都快跳起来。
“确实是!圣女大人放心交给我们吧!!”
送走侍女们后,有夜在出发前还特意绕去了侧殿的小花园。
饶是已彻底入夏,怕热的山茶花依旧开得热烈,如淑女舞动时的白裙一般摇曳在清风中,绚烂夺目。
即是看望病人,又怎么能少了花束。
更何况她还答应了圣子要带一枝白茶给他。
有夜拿起一旁的园艺剪刀,就开始挑选着剪下合适的花枝。好在这儿的山茶树比较矮,她还够得着,不一会儿就剪下了数十支怒放的白茶,搁置在臂弯。
更多的花枝,以她的身高实在是够不到了,不过山茶花的花·苞很大,十几枝应也足够。有夜修剪好所有花枝,收好园艺剪刀,捧着花就要离开,却意外在转身时发现花园入口处伫立的全铠骑士。
“克劳狄乌?”
说实话,这种全包式的头盔是根本看不见脸的。
但在这大夏天里还包裹这么严实的,她也只能想到克劳狄乌了。
“是我。抱歉,圣女大人。”
克劳狄乌侧身让出花园的主干道,抬腕抚胸算作问候。
“我该让侍女传唤的,只是哪里都找不到她们。”
克劳狄乌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委屈,想必定是为寻找传话人而规矩地特意绕了一圈,正想来花园看看,却恰巧碰见了她。
有夜因此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现在怎么还可能找得到侍女,她们可都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
“她们被我外派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有夜停下脚步,克劳狄乌也就自然停下脚步,稳稳跟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臂弯花束内抽了一枝白茶,花枝朝外地递给长身而立的骑士。
“喏,送你。”
克劳狄乌有一瞬间的晃神,他长久地顿在那里,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在头盔窄长的视野中,一枝被精心修剪过白山茶正递在他的手边,怒放的白茶那头,是捧着更多花朵,正冲着他微笑的圣女大人。
今日的阳光很烈,为参加祭典,圣女大人特意换下了往日的修道服。
收身剪裁的设计与宽面长腰带几乎将她的纤弱衬到极致,视线末端偶尔探出裙摆的可爱圆头皮鞋正因他长久的沉默而往旁挪了一步,带动轻纱般的裙面晃动着于白昼下画出只出现在暗夜的翩飞流光。
见克劳狄乌迟迟没有反应,有夜有些迟疑地往回收了收手臂。
对方随之反应极快地快速向她进了一步,可他却反常地没有扶握剑柄,猛烈移动时,剑鞘敲击腿甲时的响声吓得有夜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什么意思啊?
她是因为上次看见过克劳狄乌盯着会客厅内的白茶花瞧,还以为他喜欢鲜花却不好开口,这才想着匀他一枝的,毕竟教廷里也就只有她这里有鲜花。
难道她想错了吗?
有夜捏着花枝,抬眼望向克劳狄乌的头盔缝隙,问:“你不想要吗?”
“…我可以吗?”
克劳狄乌轻声反问。
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前倾的身子与渴望探出的手臂,正要搭上那支白茶的花枝。
只要是身处教廷,任何人都知道圣女殿内的白茶花具有特殊的意义。
那是圣女神眷的具象化,也是她本人的象征。在这特殊时期,私自采摘赏玩圣女殿内的白茶话足以令人遐想翩翩,更别提接受她亲自送出的白茶了。
……那几乎等同于约定任期后的未来。
克劳狄乌的手已经轻轻搭上花枝尾端,擦拭得铮亮的手甲正反射着刺眼至极的烈阳,令他不住地眯起眼睛,手指僵在半空。
现在只要他指尖的一个力度就能抽走眼前这支白茶,可克劳狄乌却突兀陷入迷惘与忧虑。他开始害怕自己会错意,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向有夜询问她的心意。
可这是十分不礼貌的,作为骑士的他又怎能开口请求一位淑女,尤其是社会地位比他高的淑女向他坦白心迹呢。
铠甲下的肌肤早就被炎热气温蒸红,又因眼前白茶而抹上血色般的艳气,他现在连指尖都抖得厉害,好在这幅全铠能替他掩下红透了的脸,耳尖,甚至脖颈,不然他只能羞愧地抬手遮挡面上的红霞。
克劳狄乌尝试着发声,可极度紧张下,近乎失去作用的声带也没出息地选择了短时罢工。他只能微微仰头,望向一片蔚蓝的天际,将一切都交给神明抉择。
如果天空持续晴朗,如果清风拂面,如果翠鸟啼叫,又如果白云移动……他列出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激励自己赶紧接过那枝白茶。
蓝天之上,徐徐清风推动着飘浮的白云。
而圣女大人垂直膝盖的墨绿色腰带末端也因此起舞,翻飞着于他的手甲旁滑走。
克劳狄乌因此睁大了眼,用力握住花枝末端,挽留即将离开的白茶。
什么叫…交由神明抉择?
他克劳狄乌何时变得如此胆怯,竟需要用外力来表达自身情感?
他猛地抽走那枝白茶,装饰腰带因此擦着他的手背回落,好似他也一同抽掉了那条腰带。
克劳狄乌有些懊悔地望着他抽走白茶时,圣女大人被白茶花·苞狠狠划过的手腕,那处已经微微泛红,仿佛正指责着他的粗鲁与心急。
他急急道歉:“圣女大人,对不起…早前是我太心急。”
克劳狄乌想,或许他的确是怯懦的。在面对心仪之人时,他总是畏手畏脚地不敢表达自己,又总爱因一些小事生起闷气,罔顾身份立场地向圣女大人进行说教。
就像之前林克修道士一事,克劳狄乌在意识到自己不该向有夜发火之后,就再没在有夜面前脱下头盔,他害怕不成熟的自己被对方看见,害怕自己又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不该接近之人……
有夜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连忙摆摆手。
“没事呀,只是划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