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思考一点一滴地流逝,当已然开始斜下的夕阳柔和撒至石碑时,有夜忽然发现镜后神代内的月神露台上涌进许多抱着花束的小天使,而主神则正垂首抚·弄一朵落到他膝上的白茶。
白山茶……传闻月神阿尔忒弥斯钟爱白山茶,自祂陨落后,主神因着悲痛而再不允许任何人佩戴装饰白茶,而现下这花又成了圣女神眷的具象化,是她本人的代表物。(2)
有夜愣愣盯着那朵花,仔细回忆阿尔忒弥斯的记忆后,发现自己在神代根本从未接触过白山茶。但似乎主神喜爱白茶却确有其事,有夜看着他拾起膝上的白茶轻轻托到一旁的花篮,浅笑着揉了揉小天使的脑袋算作道谢。
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无法捕捉。
在渐沉的夕阳中,石碑倒映出的镜面也越发模糊,逐渐隐没于本色的黑。
眼看镜中景象慢慢虚化消失,有夜连忙急切询问一旁安静陪着她的独角兽。
“塞西尔!你带镜子了吗!?”
塞西尔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微愣后摇摇头,嘟囔道:“我怎么会随身带女孩家家用的东西……诶!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等等我啊!”
他说到一半就发现有夜像是一道风般地冲了出去,自是马上跟上。
有夜急着在完全日落前再找到一个能反射露台的镜面,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魔素撬开镜后世界。现在这样想来想去的也无法解决问题,不如就试试粗暴一点儿的办法,等平安度过这关后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迟。
只是能恰巧映出上方露台的镜面着实不好找,她都在坑坑洼洼的废墟里转了好几圈了,甚至还差点儿摔跤。要不是她自己眼疾手快地扶住一旁的粗糙柱子稳住重心,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因为事发突然,她的掌心还是被柱子上的粗·粝砂石划破了,鲜血汩汩涌出,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塞西尔一下睁大了眼,连忙抓过有夜受伤的手预备为她施展治愈魔法,可有夜却一下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滴落在地面的血珠喃喃自语地又往石碑处奔跑。
“喂!你想干什么倒是和我说呀!”
塞西尔满脸无语地叉腰站在原地,完全弄不懂有夜在做什么。可饶是内心已经被接二连三地忽视气得不停冒泡,在听见有夜喊他时,还是跺脚快速跟上。
有夜紧张地将水袋内的水慢慢倒在露台下方,摊成薄薄一层的水镜。
先前滴落在地的血液提醒了她,平整的液体也可以倒映出附近的影像,同样能当做镜面使用。
但似乎是角度不对,水泊形成的镜面无论如何都无法映出有夜想要看到的那个露台。可逐渐落下的夕阳才不会好心地等她,有夜只得将水袋内剩余的水全部泼上那面被阳光烤得烘热的石碑,才再次映出恰如其分的神代露台。
现下只差一点儿,夕阳就会全部沉没于地平线。
在有夜用魔素试图撬开镜中世界未果后,她只能用力拍打着内里倒映的景象。
“主神!你回头!回头看看啊!我找到你了!”
她拍打着渐干的石碑,任由手掌上未干的血液与上方的水渍融为一体,化成淡红色的血水。塞西尔想拉开她好几回了,但都被有夜直接推开,只能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她像发疯似得用受伤的手继续拍打石碑。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最后一点儿橘光尚未消散之时,有夜看见背对露台外侧就坐的主神自掌心内放出一个精巧的魔法阵,叹着气送上天空,让那法阵逐渐覆盖住整个镜中世界。
那一定是卷回时间的魔法阵!她还是失败了吗?!
明明已经这么近了!她分明就在这里啊!
“不可以!!主神你回头呀!你回头看一下!我就在后面,我已经找到你了,你得说话算数呜!!”
有夜心中一紧,按在石碑上的手掌整个贴合,被冲淡的血液也随着沥干的水分一同被石碑吸收。
最后的橘光也尽数淹没在漆黑一片的地平之下,有夜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塞西尔毫无征兆地突兀散成藤紫的字符堆,却无能为力地只能颤着唇无声地悲鸣。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无数字符串自地面向上攀爬,好似一片虚幻的藤紫花海。
不远处的神殿废墟摇摇晃晃地化作尘土,飞扬的灰烬蒙上她的眼,令她再看不清正快速重组磨合的游戏世界。
就在这灰蒙蒙的绝望之中,她按在石碑上的手被人一把擒住,随后十指相扣地向内拉拽!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落新妇:花语是“我愿清澈地爱着你”,所以不会弄伤独角兽,因为上面无法沾染原罪之欲。苹果同理,不带原罪之欲就不会灼伤独角兽//魔王是个好孩纸,可惜小月亮不会知道了
2,白山茶:关于这个白山茶,本文一开头就有说过,很多情节都有穿·插,这里就只简单地带了两句,反正阿尔忒弥斯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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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小提示:镜后世界和镜后神代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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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愿意下凡追文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才不给你糖葫芦、小末10瓶;十五2瓶;两百斤的秃头妹1瓶;
第116章 深海
越过镜面后,入眼就是一面晃动的澄蓝波纹。
在微光环绕的寂静之中,有夜发现身边处处飘荡着被浸开白山茶,正随着洋流漂浮。
深海的水阻力令眨眼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她眨着眼,逐渐看清层层散落花瓣之后的人影。浓郁又深邃的血红色慢慢向她靠近,与之十指相扣的右手也被紧紧按上对方的胸膛。
有夜蓦然睁大眼:“哈…呃咳咳!”
一连串的透明气泡向上飘走,咸涩苦闷的海水涌入口鼻,火辣辣地刺痛肺部。
溺水窒息的恐惧一下擒住她的内心,在肺部最后的空气被绞尽之时,她被一下拉近那人身侧,含着珍惜氧气的深·吻随之而来,好似一股清泉汩汩流入体内,被海水呛伤的肺部也得到抚·慰。
在火热唇·舌的厮磨之中,疼痛逐渐平息,细小又调皮的气泡持续上涌,夺回短暂清明的有夜连忙回身去看镜子那头。
从未见过的纯黑天幕已然掩盖全数垮塌的游戏世界,而作为世界基石的藤紫字符则连接着天与地,像是随处可见的数据串,却尽忠职守地联系着每一处程序的运行。
有一轮白茶花浮游着落到她的手心,却又在碰上她的肌肤的瞬间化为藤紫光沙,散在这沉郁的深海之中。
白山茶……有夜握紧手中消散的流沙,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即便是主神,作为这个游戏内的角色之一,也逃不过被设定的既定程序。而在千花祭的试炼里,他被设定的程序就与白茶逃不了干系。
如果没有任何外力干扰,他笃定会待在镜中神代的露台,就像这次一样。
可若是游戏主角的圣女在千花祭当日送出他偏爱的白茶,他就会追着白茶显现,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次挑战时,主神会降临在克劳狄乌的身上。
思考途中,纯黑天幕下的藤紫字符已完成重设的指令,再次扭曲地组成绿树,回合拢成蓝天,又或是趴伏着化为支撑所有的大地。
随着世界的重组,这镜后深海的一角也霎时被照亮。咸涩的海水被驱散,艳丽的珊瑚礁拉长长成高数,沙泥铺就的海底平缓化作大地,就连游荡在旁的游鱼也随着镜中景象变作长翅的白鸽,快速滑过方寸之间的蔚蓝天际,于落出镜面死角后再次变回原本模样。
当一切全部化作镜像,她才抬首去望那双沉静垂下的熟悉血瞳。
自神代一别后,有夜知道他必然会再次苏醒,只是从没想过是如此凑巧的现在。
因曾为天使,而唯一拥有心跳的原初血族——真祖哈兰德。
“大人。”
他向她伸出手,屈指想要擦去有夜脸颊边沾染的未散光沙,却在被躲开后僵硬挽起一个苦涩的笑。
“…好久不见。”
有夜躲掉他的手,垂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下一连串的话语,轻轻回了句“嗯”。
她承认自己对哈兰德存有私心,其实当神代的记忆回归后,她理应先去确保哈兰德的生死,又或是助他苏醒的。
……可她没有。
尽管有夜笃定哈兰德必定能够再次复活,但她不愿去多想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她不敢面对他,有夜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狡猾地夺走哈兰德的全部。他是为月神而生的天使,又是为月神可以豁出性命的忠诚眷属,他做的足够多了,在好不容易断开隶属契约的数万年后,她更应该放他自由。
哈兰德本就不善言辞,在有夜也沉默的当下,自是更不会开口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晦涩眸光在那映衬阳光的月色长发上巡了又巡,还是恋恋不舍地停驻。唯有在阳光射不透的海底,被囚于暗夜的血族才能在日光下如此放肆又自由地注视自己的神明。
镜子那边的景色在他们彼此沉默期间已然变换,属于月神的神殿再次拔地而起,于门前广场处聚集了不少信徒。
有夜看着那似是而非的一切,忽然轻轻开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她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手掌上的伤痕早已跟着时间的卷回而消失地无影无踪,这说明即使是镜后世界,也不得不遵从世界法则,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哈兰德如实作答:“大人,我从未睡过。”
他向前迈步,轻柔掬起月色的发尾,指腹轻轻捻动着正慢慢化作光沙的发丝,沉闷补充:“但若要算作清醒,应是昨夜才刚被噩梦从这万丈海底内惊醒。”
昨夜的噩梦是由人类恶意生成的,有夜没想到身为血族的哈兰德也要一同承担,如此看来,或许这世上所有的物种都在昨夜平等地接受了梦魇的侵袭。
“我非常思念您。即便只剩一颗孤零零的心脏,我也在这孤寂的深海无数次地向诸神祈祷,不要从我身边夺走您。”
强势又冰冷的手臂横到她的身前,收紧从后拥住她的肩,冰冷无边的吐·息落到颈项。
有夜伸手按上哈兰德环在她腰腹的手臂,在那獠牙扣进肌肤之前,轻声问出她此刻最在意的问题。
“麦尔德主教的手臂……是你?”
颈间冰冷的吐·息顿了一瞬,哈兰德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闷声答“是”。
有夜的脚尖也开始慢慢没在藤紫的光沙之中:“为什么?”
她是自镜子联想到哈兰德的,既然他从未睡过,是否有一直将意识投向镜子那头的世界呢?这次是因为一些契机…或许是她的血,又或许是恶意的梦魇,才彻底清醒过来能够自主活动的。
“您教导我说,要保护同族。”
哈兰德难得地善言:“他曾处决了两名我的族人,迟早都会接受来自血族的审判。若是那日他没有舍身保护虚影,那桶糖浆会向他兜头倒下,直接了结他的生命。”
好在…不是为她。有夜忽然想到她去询问具体情况时,麦尔德主教曾说那是他应得的,难道就是因为早有察觉?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她不知道该帮谁了,在这两难的不对称天平之下,即便是神明的裁决也显得如此无力。
此刻有夜的脚腕往下已经全部消散,只能靠着哈兰德的拥抱立在原处。
她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开口:“他已经得了应有的教训,被送上绞刑台的血族或许也并非全然无错……”
有夜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她不可未知全貌就妄下判断。
但哈兰德却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哑声答道:“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将那名主教也收做同族,就像您一向宠爱的……一样。”
熟悉的名字在她耳畔炸开,哈兰德虚空指按有夜胸口处的那枚牙·印,唇边尖牙不自觉地延长。
“您真的很喜欢他,是因为喜欢,才会在露台上那样欢喜地注视他么。”
突兀又尖锐的刺痛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右肩,殷红血液在滑下肌肤的瞬间就沦为细碎的光沙,散在空中。
哈兰德抿着被染红的唇瓣,兴奋地拥紧了她,压在她耳畔,低低说道:“红色的血,您现在是个人类。”
有夜心头一紧,即便是此刻察觉到不对也为时已晚。
“您变弱了,比数万年前都要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