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诞祭从清晨便已开办,整个祭典要一直持续到隔天正午。
也许是因为整个祭典加起来的连续工作时间实在太长,神明体恤圣女的辛苦。同教廷里其他的那些主教检察官不同,有夜只需要在正午出现,完成她的那部分工作就行。
原本有夜还觉得挺轻松,至少她可以休息整整一个上午。
但真正等她换完出席祭典用的礼服后,她才发现如此安排的原因才不是什么对她的体贴,而是她本来换完礼服就得这个点。
尽管这件礼服是难得的保守式样,但基于祭典的重要性,设计选料仍是偏于奢华的。
窄袖收腰的交叠领由一根缎面绸缎自腰间固定,流光色的布料渐深,下·身裙摆缀满鎏银丝线手工绣制的藤蔓,蜿蜒缠绕而上,末端半开的花·苞害羞似得藏进半透头纱。
…嗯,这衣服好看归好看,但绝对不适合骑马。
有夜跟在侍女长的身后,慢悠悠地绕着教廷出场。
大量信徒已经涌进教廷各处,正虔诚地等待神之代言者的出现。
侍女BC则一路跟在她身后抛洒着淡粉的月季花瓣。
她们标记圣女行过之路的同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为了教会的整体形象,有夜必须庄严肃穆地绕场一周,接受信徒们的膜拜。
她会与从未谋面的圣子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地踏遍教廷内大大小小的道路,用花瓣做上记号以示主神之博爱,神恩浩荡洒满大地,任君撷取。
那些信徒坚信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圣女与圣子,就能一定程度上地洗净自身罪恶。而捡拾收集那些用做标记的花瓣则能收集神恩,聚集神眷。
但有些偏激的信徒似乎根本等不及有夜走远,就不顾修道士们的阻拦,挤开有夜后方的修道女行列,捡拾收集那些代表神恩的淡粉花瓣。
这场景着实有些疯狂了,有夜差点都要以为他们争抢的不是什么无用的花瓣,而是贵重的宝石。
不过那些信徒们自始至终都像是被无形的墙壁阻挡一般,无法靠近有夜分毫,不然也许她的头纱都要被那群疯子给图吉利扯了去做收藏。
那堵透明的墙就像是有人一直在保护着她似的。
可又会是谁?这里附近她能认出来的角色也就只有侍女ABC。
有夜只疑惑了一瞬,就没心没肺地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她默默将腰间那个松垮的系结拉紧,快速改成了紧紧的死结。
这一整件衣服都靠在这缎带上,万一被这群疯子扯掉了多尴尬,还是系紧些保险。
她转身继续前进,可直到她快将教廷转完,踩过一波又一波的纯白茉莉花瓣,她都没遇见那位据说和她同岁的圣子。
直到最后一个路口,头戴茉莉花冠的文森特忽然出现。
淡粉月季与纯白茉莉交织在一处,有夜看清了文森特身后抱着花篮的修道女,又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人相似的华服,才终于认知到对方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只是作为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圣子,他此刻的面色未免有些太臭了。
而且文森特在一周目还是暂代教皇职的主教,怎么二周目就又兼任圣子了?
教廷会不会有些太压榨他了?
又是暂代教皇又是主教又是圣子的…怎么,难道这些身份还能毫不矛盾地同时出现?
“圣子今早突发高烧,根本下不了床。”
文森特仿佛看穿了有夜的疑问,颇为无奈且疲惫地作答。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重重叹气。
“真没想到我从圣子辞任的多年后,竟还得这么走一趟。”
他微微歪过脑袋,像是想到什么趣事一般地翘起唇角。
随着文森特喉间震颤的低笑,他发顶茉莉花冠上突兀飘落几片纯白的花瓣,晃晃悠悠地擦过他的唇角,再依依不舍地落至地面,最后竟还不甘心似地浮动了几番。
“不过,我很荣幸能陪你最后再走一次这条花路。”
事实上,文森特说了什么有夜压根没有听。
她因着那茉莉花瓣而被文森特冲击般的浅笑震撼到了。
芬芳的茉莉花配他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正合适,自然闭合的眼睫因着笑声而轻轻颤动,仿佛呈着晨露的细针叶,静谧美好地令人不住心向神往。
若是现在有人和她说文森特就是这世间至美的星辰女神,有夜也会信。
那幅容颜放在现世过于出挑。虽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但也不会过分冷漠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令他看上去像是触手可及的镜花水月。
可一触即碎的脆弱美感与永远无法触碰的虚无交织在一起,又隐隐拉远他与喧嚣尘世的距离。
忽近又忽远,咫尺又天涯,他整个存在都似幻境一般,飘渺而澄净。
“便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主教的工作没完成。”
文森特率先开口告别,他抚平袖口的褶皱,状似无意地低低提醒道。
“别担心,待会儿你的出发仪式由我主持。”
有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其实她没怎么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赶紧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文森特,有些没底气地询问。
“今晚还要去你那儿上课吗?”
昨天她想着文森特是个异性,怕染上气味导致塞西尔更不高兴便一句回话都没得地拒绝了。
可今天仔细想来,昨夜她的行为还是有些不妥的。
怎么说也得尊重老师。
只是她这句话一问,文森特背后垂首抱着花篮的修道女们就一下抬起脸,相互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地望向她。
同样面露难色的还有文森特本人,他犹豫再三才屈指抵唇,轻声反问。
“你…想夜里来上什么课?”
“声乐课?”
——啪唧,修道女们手中的花篮直直坠落,白·粉两色的花瓣厚厚撒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19章 、事端
文森特伫立在原处,半响才轻笑着挡开了有夜的问话。
“你倒是一点不顾忌身份场合。”
有夜不解。
她问一下今天有没有课和身份场合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难道是她唱得着实太烂,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圣女是个彻头彻尾的音痴,甚至还需要这样半夜开小灶来弥补?
有夜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她可都还没开口唱过歌呢,凭什么就这样毫无根据地污蔑她是音痴。
她愤愤瞪向文森特讨要说法。
可对方却像是要刻意躲过她的视线一般,侧头望向庭院方向,手心向上地探手,仿佛正感知着微风与烈阳。
“雨季未至…”
雨?
有夜疑惑地也顺着文森特的视线望过去,庭院里的确是一副艳阳高照的样子,就是人实在挤得有些多了。
此刻因着她们二人都齐齐望向庭院,那边的信徒激动地几乎快要将脑袋按进地面,虔诚地亲吻着大地,感谢这难得的奇迹。
没有信徒会关注圣女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正忙着低声道出赎罪的祷词,又或是满含期待地祈求神眷。
有夜望回文森特的侧脸,他身后的修道女们还在探头探脑地打量她,嘴角仍挂着一抹古怪之极的笑。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那眼神怎么感觉像是她做了错事还不自知,甚至带着些沾沾自喜的观望与嘲讽,以及一些…莫名的兴奋?
有夜皱眉思索后,迅速得出答案。
——会不会,其实文森特才是音痴?
而这声乐课其实是师生反转的课堂。之所以安排在深夜,也是为了掩盖文森特身为主教却唱不好圣歌的事实,可她却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所以这些修道女们才会在她问出要不要上声乐课后表现得那么古怪,甚至惊讶到都抓不住手中的花篮。
…对,一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但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有夜岂不是等于在人挤人的公众场合,狠狠挖苦讽刺了文森特一番?
所以前面文森特才会莫名其妙地说“现在没下雨”,可不就是暗示她别“无中生有”么。
有夜又欣赏了一会儿修道女们精彩纷呈的古怪面色,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缺少点关键性证据。
比如…二级弹窗里的特殊栏目有没有标注“音痴”二字!
她连忙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文森特伸出的手掌,但半路又忽然想到塞西尔,只能有些尴尬地又收回手,垂放身侧。
她现在不能触碰异性,不然等会儿洁癖独角兽又该嫌弃她了。
可有夜那副欲言又止,恹恹收手的模样落在文森特眼里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反思起自己对有夜的要求是否太过严苛。
她这番言论确实不该出现在人前,且现在距离任期结束不过一月不到,更是应该谨言慎行。
就算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个中含义仍不言而喻。
文森特想起先前有夜那个愤怒又委屈的眼神,不禁弯起唇角,微微垂首。
小姑娘绞尽勇气的求·爱,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尽管未至雨季有些可惜,但他隐藏得这般好,或许有夜压根不知道雨季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
“若你想来便来吧。”
“对不起…”
两人的话语重叠在一起,认为对方不过正话反说的有夜连忙急急解释,只是她越解释对方的面色就越为古怪,连带周围修道女们的脸色也越发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