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人类贵族毫无任何荣耀可言,是只会榨取领民的蛆虫。相信身为圣女的你,应该比我更厌恶这些恶心的人类。”
“我凭什么相信你?”
“哪怕你的同伴选择相信?”
有夜语塞。
什么意思,她没听懂。
“昨夜我与阿诺德骑士长已达成共识,将于今夜的宴会上围剿那些帝国蛀虫。”
费诺的神色无比认真,他无意识地扶上左胸,指尖摩·挲着家族徽章的边缘。
“相信我,阿尔忒弥斯。这儿本就是我的领土,尽管帝国成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我已将管辖权赠予了现在的皇室,但我仍有义务为此负责。”
费诺亲王语气微沉,名为责任的重担令古老优雅的血族向隶属教会的圣女和盘托出帝国西部的近况,并请求援助。
他们本该站在光与暗的对立面,此刻却因统一目的而达成短暂共识。
只是有夜听完费诺的说辞后,仍有些不放心。
主要还是因为血族父子与言语承诺完全背道而驰的行为…世诞祭上那瓶动过手脚的圣水和裂谷内那群听从差遣的双角兽可绝不会是临时起意。
以往的种种都令有夜不得不怀疑,费诺嘴里根本没有真话。
“可你儿子不是这样表现的,他捉我本就是为你庆生,这又如何解释?”
费诺叹息着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他抬手虚空画出一个圆,投射魔法顺势启动,于圆内显现此刻不同地点内的场景。
“或许让你看看这个,会更有说服力。”
有夜疑惑地凑近去看费诺向她展示的圆。
但只一眼,圆内景象就令她僵着身子坐回原处,赶紧别开眼不再去看。
昨夜还活奔乱跳的路德维希此刻正被吊在昏暗惩戒室内,赤·裸的上身满是未愈鞭痕,也不知费诺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自愈能力极佳的血族带着伤痕陷入昏迷。
“路德维希被那些蛀虫煽动着捉来你,看似是为了我的生诞,实际则是那些肮脏蛆虫意图彻底分裂西部与中央教会的一种手段…连短生种的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简直愚蠢至极!甚至还为此做出绑架这等丑事,我平日里教导他的那些贵族矜持算是都被狗吃了去!”
费诺收回魔法,颇为心寒地垂眼。他单手扶着额角,颦眉连连摇头似不愿就此事再过多谈论。
这样说来,的确是路德维希错了,但这惩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有夜搅着裙面,于心不忍地轻声嘟囔。
“会不会…就是…这刑罚太重…有点。”
她说不下去了,插嘴别家的教育方针实际非常失礼。而此事也可大可小,只有上纲上线地严惩才能任谁也挑不出错,这也能算作是费诺对路德维希变相的保护。
好在对方也没有追问,他们二人陷入默契的沉默,直到塞浦思推门而入,费诺才平静地作了解释。
“那点小伤对血族来说无关痛痒,无非一个教训罢了。”
无关痛痒…有夜咀嚼着文字,内心涌现一个又一个的假设。
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些都是刻意做给她看的表演?
费诺亲王老谋深算,正打算凭着卓越的演技拉拢她?
说实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些话,也许有夜早就相信了。
但费诺扣在唇畔的獠牙从第一印象上就令她对他整个人都产生了强烈的不信感,更何况他还在初次会面时就急于取她性命。
有夜在现实世界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里,吸血鬼都从未以正面形象登场过,所以她觉得琳琳写的剧本一定也不会例外。
只是现下一切推论都缺少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能点开费诺的弹窗查看确认就最好了。
但她该怎么找借口触碰费诺的身体呢?
总不能她现在无缘无故走上去,上手就摸人家吧?
“…我不会跳舞!”
有夜刷地起身,提着裙摆磕磕巴巴地补充。
“我可以配合你,但我不会跳舞,宴会在即,阁下能现在就教教我吗?”
对,就是这个,完美极了。
有夜看过的所有电影里,一拍到西方人的晚宴,就必定会有跳交际舞的场景。
而跳舞逃不开肢体接触,只要有接触她就可以看到弹窗,顺势点开二级栏目。
费诺靠在沙发上,抬眼观察着有夜的神情。
那张脸紧张中带着不安,但又隐隐含着强烈期待,她提着裙摆的手别扭极了,和接受过良好仪态训练的贵族千金们完全不同。
此刻的期待定是因为晚宴了,小姑娘们的攀比社交之地。
漂亮的衣裙,名贵的首饰,来自绅士们的邀约……费诺认为,脱离教会苦闷修习的一切都足以令涉世未深的圣女带有期待…哪怕是注定会被鲜血与硝烟充盈的晚宴。
他理解,但也十分不屑。脱离不了物质的信仰不过空谈,打动不了任何人。
作为填补月神空缺的圣女,这白色的小东西着实差得太远,但偏偏又拥有一副盈着月色的漂亮皮囊,让人很难不对她产生期待并心生好感。
看来就连永生的他,也逃不开低俗的欲·望。
费诺了然一笑,从鼻间挤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塞浦思会教你的,他的宫廷舞可跳得比我好。”
闻言,塞浦思俯身向有夜行了一个漂亮的礼节。
“若是圣女大人不嫌弃的话。”
见事情已经解决,费诺满意地起身,接过手杖似就要离开,但却被有夜直接堵在半路。他惊讶地看着对方笨拙地提起裙摆,向他做出邀请的手势。
“今夜我要配合的对象是你,所以我们得先互相熟悉…磨合。”
有夜紧张地不行,她万万没想到费诺竟会把她推给别人,塞浦思的人物介绍她看过了,不需要再看。
只是她此刻过分关注目标人物了,完全没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远处塞浦思僵在胸前的手掌已悄无声息地紧拳,垂去身侧。
他默默听着阁下再次拒绝圣女,掩在白发下的暗金瞳仁快速闪过苦涩自嘲,又被深深藏进谦卑与顺从。
“圣女显然误会了,我们之间并不需要所谓的磨合。”
“不磨合我肯定会踩到你的脚!狠狠地!”
费诺沉默了,良久才笑着轻轻吐出“怎么会”三字。
他将手杖再次交予塞浦思,终于如有夜所想接过她的手掌,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有夜心心念念的弹窗终于跳出。
——【姓名:费诺。职位:血族亲王。好感:满。】
只是还没等有夜点开二级弹窗,扶在她后腰处的大手就猛然紧贴,稳稳托起她的身体。费诺前进一步,右腿推动她的裙摆,腾空抱起她踏出舞步。
四周分明安静地连裙摆划过空气的声响都清晰可辨,可有夜却硬生生从对方的舞步中读出了朦胧的音乐拍点及华丽绻缱的琴音。
悠扬乐声如流水般流淌萦绕身侧,费诺精准正确的舞步同他本人一样刻板又保守,而这荒谬的姿态则显得既优雅又疯狂。
“瞧,你跳得多好。”
费诺弯唇,臂间力道越发加重。
跳得好吗?
有夜愣愣地后仰脖颈,尽力去瞧费诺那双血色竖瞳。
天旋地转中,那双隐隐发亮的眼是唯一的标识,令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只是她的小腹因这过分紧密的怀抱而与对方的紧贴,费诺前胸佩戴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勋章硌得她十分难受。尤其这条裙子还是低方领的,冰冷勋章靠着压力轻轻松松就在她胸前烙下烙印,锋利的宝石切割面几乎要划破她的肌肤。
好疼!
疼痛驱散一切绮思,有夜赶紧一手撑上对方前胸,缩起肩膀后逃。
但后腰处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费诺甚至往她悬空的双腿‘间挤入一条腿,固定住想要逃跑的她。那双血色竖瞳牢牢锁住她,被托抱的姿势与两人悬殊的身高差令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起舞的洋娃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主人舞动,不允许出现任何多余的动作。
“别含胸。”
又是一个转圈,待层层叠叠的裙摆落尽后,费诺垂眼看向有夜。
“比起磨合舞步,你似乎更需要练习舞姿。”
“舞…舞姿?”
这样的姿势还有什么舞姿可言?
她甚至都不需要迈动自己的腿去跳出舞步,悬空的脚背蹭在对方的小腿上,若是不努力勾起足尖,怕是连脚上的皮鞋都会随着晃动掉落。
“手搭在我的肩上,挺胸,后仰脖颈。”
费诺紧了紧托住有夜手掌的那只手,纯黑半掌手套内裹着的柔软手掌被领着曼妙划过虚空,犹如被暗夜操控飞舞的白蝴蝶。
有夜抿唇搭上对方的肩,她尽力完成对方话语中的指令,却一再因为两人紧贴的身躯频频缩回肩膀,一手防御性地挡在胸前。
费诺见有夜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得似是因不停转圈而陷入眩晕,终是不忍地放松力道,慢慢自臂间放下有夜。
直到两人的距离拉开,他才发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处因着先前的那段舞而深深浅浅地印上了不少烙印。
其中有一个还是他的家徽,尖利的宝石切割面早在那处划出不少肉眼难辨的细小伤口,正隐隐透出裹有山茶气息的血香。
他盯着那些痕迹,内心竟奇异地升腾起难以示人的怪异满足感。
家徽象征所属,比起为血仆们刻上强制力更高的所属印,费诺倒更倾向于类似精神枷锁的徽章束缚,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
只是他从未想过将徽章烙进圣女的身体来宣示主权,他们之间该是平淡的合作关系,过了今夜便绝无可能再产生交集。
绝无交集?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分明有得是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
就算将她扔给塞浦思,扔给路德维希,也好过现在这样让他陷入两难。
开始不过是惋惜那副漂亮皮囊,唾弃自己的低·俗趣味。接着又因路德维希做得那些蠢事,对圣女产生了近乎疯狂的怜悯。
而现在,这支毫无意义的舞似乎又令他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糟糕想法。
真狼狈啊,他分明才进食过,此刻干渴的喉间就又叫嚣着润泽。
…这该死的食欲究竟源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