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背至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即便是修剪平整的指甲,也能在这个动作中轻易于手心印下深深月牙。
他虽极力克制着怒火,但随着四周的空气慢慢清澄,他的感官也渐渐恢复往日的敏锐,圣女身上那些交错的气味便越发明显了。
那双湖蓝的眼慢慢睁大,再下一刻,圣女月色的发就突兀舞动了一番。
地面随之猛烈沉降,有夜身后的墙壁也因骤然袭来的风压而爬出网格般的裂纹。
可因被风压小心避过的有夜则一概不知,她还一脸平静地抱着教典,抬首作着聊胜于无的解释。当然,有夜这话也是说给塞浦思听的。
“我在他那儿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盖了他的衣服,所以染上了气味。”
“……”
阿诺德没有应声。
他忽然平静下来了,或者说,是胸腔内那股无名火在这个解释下被直接冻进了寒冰,重重地压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显而易见的谎言。
浅显的肢体接触并不会令身体内部也充盈他人的气味。
若非允许其进入灵魂深处,两者的气味绝不会呈现出这样互相缠绕的纠缠状态。
为什么?
圣女将原初教典交予马克斯维尔子爵,阿诺德还能安慰自己这是以大局为重。信任林克也是友情作祟,他理解并支持,可费诺亲王算什么?
难道圣女在短短两日内,就允许了那个血族窥探她体内的最深处么?现下如果让她以这个状态回了教廷,就算真相是她被那狡猾的血族诓骗、强·制,教廷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按照阿诺德的性格,如果没有帝国西部的事,他或许会将这份情感藏于心底,就那么远远地守着圣女,一直到任期结束才敢靠近。
可在裂谷那夜,圣女率先递来的那块裹着蜂蜜,又特意吹凉的兔肉似乎就已令他误会了些什么。他开始抱有期待,甚至内心已隐隐为圣女打下属于自己的标签。
那日,他看着缓缓落下的红·日,即便视野已慢慢趋于毫无安全感的纯黑,也还是奋不顾身地追上了她。
他拼命扇动羽翼,追得如此紧,可终究还是没有追上…
“是真的!我可以对着原初教典发誓!”
有夜见眼前两人均默契沉默,而远处的林克又被长廊两侧的壁画吸引住了,一时半会儿救不了场,只得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压上教典。
可她压根不知道,即便狮鹫这个种族的占有欲都强得可怕,可同时,他们对认定雌性的包容度却异常之高。所以如果想要彻底摆脱作为追求者的狮鹫,便需要与其划清界限,不再给予分毫关注与希望。
——很显然,她刚刚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与她对面而站的阿诺德敛下眼帘,浅金的眼睫轻轻颤动,薄唇几乎抿成平直的一条线,他挣扎了许久才涩涩开口。
“如果您真被迫背叛了主神,就不要傻到再回教廷受罚了。”
半响,他直起身,缓慢移开稍许升温的湖蓝眼瞳。
“我可以带着您去我的故乡,那儿…很开明。”
作者有话说:
总算赶完了今日份的,困死泡芙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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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提供小月亮回教庭路费的小天使:从前的自己10瓶;
非常感谢各位拿着小鞭子催促小月亮启程的小天使~
第43章 证实
“背叛主神”这个特殊的词语搭配一出现,有夜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被迫中断的记忆前,费诺曾问她讨要教典查看,也许这就是被大家一再误会的原因。
“你闻闻看这个!”
她马上努力踮起脚,上举教典凑去阿诺德的面部。
“我不小心睡着前,他问我借了教典,你闻到的应该是教典的味道!”
“……”
阿诺德沉默地看着有夜踮起脚,像献宝的孩童一般高高举过世间仅此一本的原初教典。
事实上,魔素感知根本不是靠鼻子去闻的,那更倾向于第六感,可圣女天真望来又急于求证的眼还是令他傻傻弯腰,真将脸凑了过去,用鼻子做出嗅闻的动作。
…好吧,他承认教典上的魔素浓度的确更高,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还有这里!”
有夜急急翻开教典,指着【神愈术】的那页向阿诺德展示。
她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毕竟在游戏内,主神可真实存在。
而且经过了一周目,有夜觉得主神应该是个吹毛求疵的严苛神明,毕竟他可连修道女们的八卦都要管,甚至还用她杀鸡儆猴!
“我借给他后,就能用这个了!”
原初教典内也是同封皮一摸一样的颜色。
本就只有月神能阅读的教典,哪怕供他人随意翻阅,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空白之书。
“能…用?”
阿诺德疑惑地咀嚼起有夜的发言。
他知道在修士圈子里似乎存在一种借用他人魔素的方法,但那是魔素贫瘠之人才会去使用的,而通常,他们也有固定的伙伴长期补充魔素以满足日常所需。
魔素是施展魔法的前提,哪怕是以精神力为支撑的信仰魔法,也需要依靠魔素展开术式。几乎每位修士都需要魔素,当然,自是越多越好。(1)
狮鹫是神话种,他们可以在体内源源不断地生成魔素,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可人类不行,他们生来的魔素总量是被限制的,就像是水桶里的水,用完便没有了,所以才会有这样那样的药品以及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来补救这个缺点。
教廷内制作工艺最复杂的银圣水就是因此而生的,所以也从不排斥修士们自行结对的互助。
可圣女她…也会需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补充魔素吗?
“诺,你看!”
见对方久久没有反应,有夜便干脆伸出手,像模像样的垂眼吟唱,然后用【神愈术】治好了…阿诺德胸甲上的一个小划痕。
“你看!我修好了这道划痕。”
有夜满脸正经,认真合起教典,又重重呼气的样子像极了正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
可事实上,她却是用这世上最高级的治愈术修复了一道随便涂点松油便能修好的小划痕。
“……”
“……哈、哈哈。”
比起面色复杂的阿诺德,稍远处的塞浦思倒是不小心漏出了笑声。
他用手背挡住唇,连忙偏过头,肩膀抖动着忍笑。
“咳咳!如果是为了补充魔素…”
阿诺德清了清嗓,无形间制止了塞浦思的笑声。
他又习惯性地揉了揉眉间,紧闭双眼,不住摇首。
虽然他并不认为圣女会在这方面撒谎,她先前得意展示魔法的样子就像是首次在弥撒中获得教典的年幼修士,纯真烂漫,洋溢着跃跃欲试的新鲜感。
但即便如此,也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圣女消耗了那些魔素…毕竟教庭可不像他,那个组织基本没有任何包容度可言。
“若是如此,您便更该谨慎挑选对象的。”
阿诺德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绷紧的下颌带有傲气地微扬,语调也变的轻松许多。
“比起上不了台面的血族,您更应该主动选择不会受人诟病的神话种。”
“阿诺德大人言下之意,是在侮辱阁下的种族么?”
原本背身欲走的塞浦思一下停住脚步,回身睨看阿诺德。
他向前几步,紧着拳向阿诺德颔首后,道出再直白不过的警告。
“还请大人注意言辞,您好歹还站在阁下的私宅内…而这儿的血仆个个忠心耿耿,皆不会软弱到放任诋毁阁下之人平安归去。”
然而那轻飘飘的威胁对阿诺德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歹也是常年于腥风血雨中穿行的圣殿骑士,阿诺德早就练就了一副反讥于人的好口齿。
“哼,抛弃自己国家的懦夫竟迷上了在异国给暗夜血族做狗?”
塞浦思的身形猛地一僵。
随即自嘲般地扯出苦涩的笑,没有接话。
抛弃?被抛弃的明明是他。
逼着他除了此地无处可去的分明是他的国家!他的父母!
“晚宴前我就觉得你眼熟了,回教会布置任务时便顺手查了周边国家王族的肖像画确证。没想到还真是你……旧约克王国的塞浦思王子。”
阿诺德俯看着无言垂首的塞浦思,面色越发冰冷。
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类只顾自己的懦弱小人,眼内自是一片鄙夷。
国难当头,作为王族理应想尽一切办法守卫国家,保护臣民,而不是抛弃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丢下幼妹与父母,独自逃亡……甚至现下看来,这位曾经的王子早就将自己的故乡给忘得一干二净,而并非是他之前认为的,为了组织反抗军才在此地韬光养晦,隐忍不发。
“错了,你已不是王族。在内乱兵败前夕抛弃国家逃难之人算什么王族。”
“你说什么?!”
“阿诺德!”
有夜连忙插入俩人中间,摆着手制止了阿诺德接下来的话语。
她频频担忧地回首去望塞浦思,此刻对方不仅面色苍白,就连唇瓣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他不是抛弃的么?不是被拿来换药的么?
兵…败?他的祖国向来和平,国家虽小,但内阁凝聚力极高,又何来的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