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至极的竖瞳锁在伤口处,混着奇异调子的提问再度袭来。
“怎么回事?”
“前面我推了一下你的肩,然后觉得很疼,再接着就流血了。”
仍是不受控制,毫无保留的回答。
就算有夜再笨,现下也理解了文森特说话时混入了些许魔法,令她只能开口说实话。
这很糟糕,如果他开口问询其他的事,例如她是如何制定世诞祭计划,又如何知晓大主教罪行的,她可能会将游戏一事全盘托出。
“文…文森特。”
有夜慌张而胡乱地喊着主教的名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中止现在的对话,在以往的游戏中,她连和文森特靠这么近的经历都不曾有过。
“嗯?”
慵懒的短促应声后,指尖上濡湿的微痛感便被无限放大。
浅淡滑下指尖的血珠已被缓慢舐走,唯留下微微的刺痛感与一片红痕的肌肤。
有夜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森特用口唇替她处理好指尖的破口,随后眯起餍足的鎏金竖瞳,震颤着咽喉问道。
“很疼吗?”
“有点,像是被什么刮到了。”
无论如何努力,有夜都无法在文森特面前撒谎搪塞。
因太过着急,那双荧红的眼瞳已悄然盈上一层泪光,看得人心痒痒的。
“你觉得是什么?”
文森特又吮了吮有夜颤抖的指尖,试探性地发问。
如果教皇已将一切全部告知圣女,她便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身,但那是严重的违反契约,也就意味着……他完全可以同样背弃契约,现在就带走她。
见有夜因着真言魔法而乖乖地回了一句“不知道”,文森特那双鎏金竖瞳中闪过转瞬即逝的遗憾。他惋惜地松开抓握那小巧手掌的手,长睫微颤。
“那你想知道吗?”
这次的问话没有使用魔法。
可四周的空气却忽地诡异凝固了一瞬,在那双竖瞳逐渐变得黏稠之际,有夜率先贴上对方的胸膛,环抱住文森特的颈。
“我我、我喜欢你!”
鼻音浓重的告白带着明显的颤音,像是羞耻又像是恐惧。
圣女含着高热的吐息直直撒至颈侧,如蚀骨噬心的一把温柔利刃,切开皮肉,深入骨髓,直通灵魂,轻松化开银龙为自身设下的限制。
文森特此时浑身的龙鳞都同时显现,化人的骨骼扭曲地蠕动翻涌,又生生被压下,艰难维持着人类的假面。
紧紧抱住对方颈骨的有夜自是看见了,文森特后背那高高拱起的诡异弧度,她抖得更厉害了,连嘴唇都是抖得。
“唔我是,是说真的。”
有夜笃定对方的满好感,为逃避真言魔法而不得已打了感情牌。
“我喜欢你,可你却一直躲着我。”
极轻的叹息落在耳廓,尚未等有夜躲避松手,微凉手掌便轻轻制住她的后颈,纤长手指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后脑。
“…现在还没到能谈论这些的时候。”
文森特的嗓音有些哑,尾音不知为何也有些颤抖。
他揉了揉有夜僵硬的后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抚。
“幸好这里没有别人,该注意场合的。”
事实上,这句话是文森特说给自己听的。
先前他被妒火灼烧地失去了冷静,直到小姑娘抖索着抱住他,羞耻地吐出告白,他才像是回过神般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该如此失控,龙族的欲·望一旦崩坝便再难抑制,柔弱的人类压根无法承受。
而有夜发觉颈后的压制力道完全松开后,便抵着文森特的肩向后移了移,抬眼望向那张精致的面容。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着实太近了,有夜只感觉那双昳丽的竖瞳正缓缓放大,犹如漩涡一般将她牢牢吸引。
似有极细碎的,微小的星辰缩影藏在那双瞳中,闪烁翻涌时犹如来势汹汹的金色海洋,凶猛夺取她的呼吸,她的意识,那渐变色彩的竖瞳宛如诱人深入的深渊巨口,一旦被捕捉便再无逃脱可能。
任何语言都形容不了此时有夜所感受到的震撼。
那是直视神祇权能而被擒获灵魂的臣服,毫无道理可言,她只想离那双眼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被星辰所惑的圣女又如无骨的藤蔓般攀上银龙的颈项,睁着朦胧微湿的眼瞳,慢慢送上樱色柔软的唇。那份软糯的触感如羽毛轻抚般惹人发痒,途经之处皆带出战栗般的高热。
略带濡湿的吮·舐轻轻地,试谈性地从银龙绷紧的喉间向上,于上下躲藏的喉结处停留,留下水痕后又滑过精致的下颌,慢慢印上对方因克制而紧抿的唇线。
在彼此吐息缠绕之时,那双昳丽瞳仁忽地逃避般地阖上,隔断权能诱使的意乱情迷。
有夜微张的唇被文森特用手掌隔开,对方微凉的体温很快令她恢复清明,正愣愣眨眼询问先前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很难解释…星辰女神掌管美与礼,情与爱,是这世间至美的存在,没有人能抵挡祂的邀约,暗藏权能的眼瞳即是世间美好集合,任凭再无情冷漠的人看了,也会被其所惑,更别提被那双眼瞳注视已久的圣女。
事实上,文森特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母神。他是这世界最初的龙族,自出生起便从主神处继承了部分权能与神格,只是信徒们都误将他认作女神,才将计就计地腾出了神位,为自己寻了份难能可贵的自由。
失了月神的神庭枯燥无味,沉溺悲伤的主神甚至做了一具人偶排解寂寞,可虚假的月色终是虚妄,根本不及她分毫。
文森特放下怀中还在等待解释的圣女,抬手温柔地替她挽起耳边的发。
“你能自己去找刻托神子吗?”
有夜点点头,刚要问什么就被一根带有凉意的手指按住唇瓣。文森特的指腹上似乎带着什么坚硬而翘起的硬物,磨得她有些疼。
“最近不要靠近我了,我不想你被影响。”
被什么影响?
有夜张口欲问,却在对方撤走手指时清晰看见那指腹上隐隐翘起的银闪龙鳞。
文森特紧闭的眼帘裹有克制而压抑的味道,铂金眼睫战栗地抖动,他似已隐忍到了极限,正靠着强韧的意志力维持最后的平静。
直觉告诉她这时候该闭嘴,绝不可以再多问一句。
见有夜安静又乖顺地点了点头,文森特满意地翘了翘唇角,依依不舍地收回虚抚在有夜耳畔的手,带着沾有白茶香气的方形抱枕走远了。
压抑欲·望其实对龙族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他们刻在种族本能上的特性就算是神祇也无法抵抗。
文森特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撕咬,去揉碎,去吞噬……覆满银闪龙鳞的纤细手指犹如利爪一般扯破方枕,轻盈的鹅绒洒了一路,连同为克制忍耐而生生撕下的鳞片一起被稍后前来洒扫的修士清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有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除了看见文森特像泄愤一般地撕开抱枕,揉碎布料外就再没看见旁的信息了。
她开始陷入恍惚,先前她记忆缺失的那数十秒,她到底有没有把这世界是个游戏的事实说出去?
如果真的不小心说出去了,这个游戏会坏掉吗?
如果没说出去,那文森特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生气?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时间询问一下沈月琳最为保险。
但现在,还是赶紧去找默林治感冒吧,毕竟鼻塞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喷泉池所处的中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有夜环顾了一圈无人的四周,便拍打水面叫出默林。
可他这次没有派出前来勘探的触手,直接就从池内翻涌蠕动的触手间现了身。
“父嫂是来看那杂碎的吗?”
默林先前正在水牢工作,此刻眼内冰寒的狠戾还未完全褪去。
高昂的海豚鸣叫声也因此带着些许刺耳的阴森。
他抬起一支漆黑的触手预备同有夜打招呼,却看见吸盘处还沾有破碎的皮肤组织,便又藏去了身后。
“我正好剥到一半,父嫂要来水牢看看吗?”
“剥?”
有夜没能理解默林的意思,只呆呆地仰头看向庞大无比的海怪。
对方刻意摊平的湿润手掌很快向她递了过来,有夜盯着那湿漉漉的掌心看了看,终是撩起裙摆爬了上去,坐好。
她很快就被托举至默林的唇畔,故意压低的嗓音合着用触手遮挡的动作就像是躲避他人视线,说着悄悄话的孩童。
可那些话语却不似孩童般天真,有夜听得背脊发凉,只能僵着脸轻轻应声。
“父嫂是不是有些发烧?”
察觉到掌心中娇小的一团裹着异于常人的高热,默林慌忙操控着浅灰触手搭上有夜的额。
滑腻触手合着粗粝吸盘缓慢自肌肤上划过时,有夜不可避免地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环胸抱住自己。
好在那触手很快礼貌地撤走,停在一旁担忧地扭动。
“你最好静养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高热十分致命。”
都不需要有夜主动说明来意,默林就挥舞着浅色触手,担心地询问。
“需要我送你回房休息吗?”
“你能替我治疗吗?”
有夜说话间的鼻音更重了,她吸着鼻子。
“明天就是世诞祭了,我不能用这个状态面对信徒。”
默林思考了一会儿,将托着有夜的手掌移得稍远了些,碧天眼瞳低垂着眨了眨。
“可以,但我这儿只有很苦的药和…感觉不到苦的药,父嫂要吃哪一种?”
有夜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这两种药,哪个效果更好一些?”
“都一样的。”
或许该说这两种药就是同一种药。
默林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罕见地从有夜身上移开了向来专注的视线。
“那这个很苦的药有多苦?”
有夜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