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着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觉,他淡淡的问:“你替他惋惜?”
“有点。错失的爱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终生的。”
他的神色颇为不屑:“有必要吗?我看过一则报道——一对情侣结婚前夕,男的吃烧烤,被铁签子戳破喉咙死了。”
简瑶:“……”
好吧,心里那点感伤,成功被他说的烟消云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叹。”薄靳言说,“反倒是应该谴责,正因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关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盖。”
简瑶一怔,就听他说:“给尹姿淇打电话,通知她,这个案子我们不能办下去了。”
“为什么?”
薄靳言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里,朝她微微一笑:“因为这是一宗谋杀。我必须通知警方立案调查,不能照她的意愿潜伏下去了——太棒了。”
简瑶很是震惊,她心头隐隐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测,但又不甚清晰。
“为什么是谋杀?你昨天还说,遗书是她自己写的。”
“我的确说过遗书是她写的,但从没说过她是自杀。”薄靳言的笑意越发明朗,“你没看到吗?现在可是满满的破绽啊,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宗谋杀案。凶手,就在你这些可爱的同僚中。”
☆、大戏开锣
简瑶望着薄靳言,没有马上追问。
这个时候,总是他最为神采飞扬的时候。虽然绝不会跳脱的手舞足蹈,依旧安静的坐着西装长裤笔挺倨傲,但那眉梢眼角可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光芒逼人。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着他:“我洗耳恭听。”
谋杀原因于薄靳言而言,的确就如入门练习题一样容易。他原本正要言简意赅的解释,一抬眸,看到她的神色——眼神清亮、嘴唇轻抿、放松而专注。
噢?难得的温顺求教的姿态?
薄靳言的脑子忽的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往椅背里一靠:“上周三……我们早餐吃的什么?”
简瑶疑惑的望着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上周三她怎么记得……是了,那天早餐吃的是……
“鱼皮虾饺。”她第一次做。因为特别费事,所以记忆深刻,而且后来再没做过。
薄靳言的神色淡然自若:“明天我要吃这个。如果你没有异议,我可以开始解释案情。”
简瑶:“……”
她刚刚居然觉得他光芒逼人?
见她默许,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口了:
“首先,麦晨说见到她时,穿的是条蓝色裙子——永恒的幸运色,她专门穿着去自杀的。可死亡现场照片她穿的是黑裙子。她被喜欢的男孩表白,即使不改变自杀的主意,又怎么会换掉有共同纪念意义颜色的裙子,穿上一条黑不溜秋的去死?她那么敏感脆弱恐惧,难道希望死后陪伴自己的是黑色而不是蓝色?
她给母亲的诀别电话是00:05分,麦晨离开大概是00:30,她打给母亲的第二通电话是00:40,但是没接通。如果没有改变主意,为什么又打第二个?Double(双倍)一下自己的痛苦吗?而且是在麦晨离开后很短的时间就打了。最可能的,是麦晨令她放弃了死亡的念头,这个时候,她想听到母亲的声音。
她在00:37发布最后一则日记,直至02:00-03:00才死。这不合理,难道不应该有一个死前绝笔,写下无法跟麦晨在一起的决定和痛苦、为自己的人生划上句点、在日记里向麦晨告别……诸如此类?
这中间的将近2个小时,她在干什么?不给母亲打电话、不拒绝麦晨、不写日志……她在冥想吗?为什么给母亲的电话没接通就挂断?为什么——她要选择吸食毒品而死?如果这半年的痛苦令她觉得肮脏不堪,最后她依旧选择最肮脏痛苦的方式死去?”
简瑶听得有些晃神,薄靳言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长眸清浅的望着她:“下次,这种难度的案情,请你自行解决。我的大脑要回到原来的思维水平上去运转。”
简瑶在心中仔细消化了他的话,又抬头瞧他一眼。
他这么理所当然说下次。
有没有下次,可是她说了算。
思索片刻,她又问:“你觉得麦晨的话可靠吗?”
薄靳言答:“可靠,否则他什么告诉我们这些暴露谋杀真相的细节?王婉薇的日记也表明了,她的痛苦生活,跟麦晨没有半点关系。”
简瑶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她的博客是隐秘可信的,今早技术人员说,没有在网络数据库找到博客被删改过的痕迹,登录终端也只有她的电脑。”
薄靳言又说:“另外麦晨提到,死者戴着珍珠耳环。现场照片她没有戴耳环。”
简瑶回忆了一下,点头。
“你去查一下警局的证物,看是否有这对耳环。”
“好的。”
这时薄靳言拿起手机,拨了出去:“来我这里。”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的唇畔泛起笑意:“那就结束你那些无聊的会议。”语气变得冷冽:“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
比起上次晚餐时的红裙优雅,今天的尹姿淇一身香奈儿白色西装,窈窕中透着帅气。
她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里,听着案情分析,神色越来越凝重。
给她讲述的是简瑶。因为薄靳言说:“同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说两次?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我们需要马上通知警方,立案调查,同时暂停本部门所有人的工作。”简瑶向尹姿淇给出了结论。
在薄靳言和简瑶的视线里,尹姿淇静默了片刻,抬起头,神色已经变得平静:“谢谢你们发现事实,否则一条人命无辜死去,而我的公司居然还有杀人犯存在——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简瑶点点头,薄靳言却没什么表情。
尹姿淇又说:“不过,这件事能否低调处理?”
简瑶微怔,就见尹姿淇看向薄靳言:“行吗?靳言?”
薄靳言的神色格外淡漠,完全没有面对长姐时应有的亲和:“你要我怎么低调?”
尹姿淇缓缓的说:“继续调查,查明凶手后,直接通知警方抓人,这件事不要公开。”
简瑶能理解尹姿淇的顾虑,她当然是怕对公司业务造成影响。但就像薄靳言说的,人命关天,秘密调查会有诸多不便。
她看向薄靳言,只见他唇角微勾:“不行。”
屋内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尹姿淇对简瑶说:“小简,你先出去一下。”
简瑶:“好的。”
——
简瑶走出薄靳言办公室,带上门,众人都抬头看过来。而林经理和尹姿淇的助理坐在茶水间的休憩处,正在聊天,看到她,也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林经理问。
“没事。”简瑶答,“董事长有事情要跟薄总说,让我先出来了。”
她们当然就不再问了。
简瑶找了个空位子坐着,大伙儿也继续各忙各的。过了一会儿,裴泽的椅子滑过来:“今天要忙到几点?”
简瑶抬头笑笑:“没谱,看薄总的时间。”
裴泽盯着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附近有家广东菜不错,我有些返卷没用完,要不要去试试?”
不要跟他们有肢体接触,吸毒的人一身传染病。
没长骨头吗?把手松开!
……
简瑶看着裴泽,脑子里却忽然冒出薄靳言的话语。
有点囧,可也有一丝丝甜意划过心头。她答:“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男朋友?”
简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微微一笑,令裴泽铩羽而去。
——
尹姿淇注视着弟弟,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她知道靳言从小就是孤僻的,对谁都冷淡,包括她。但在少年时的许多个日日夜夜,自私的父母忙碌得不见踪影,他们总是在一起的。在一座大房子里,吃相同的午餐晚餐,看相同的电视节目。当年纪稍长的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也总是不声不响跟着,然后说:尹姿淇,你真的很无聊。
念中学时,她是风云人物、舞会皇后。靳言则是英俊又冷漠的天才男孩,如果不说,谁都想不到他们是姐弟。但在她被花花公子劈腿、躲在家里失声痛哭,他会毫不犹豫的找到那个男孩,言语羞辱一番后,再利落的揍一顿。
直至他去大学念犯罪心理,两人就此疏远。有的时候尹姿淇会想,是不是对于靳言这种人,其实不存在感情?因为几年来他一直忙于学业,根本没想过要联络她。但无可否认的是,能够走进他生活的女人,只有她。这个事实,总能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和愉悦。但她不会去分辨,这到底是身为长姐的自豪,还是某种经年累月滋生的情愫。因为她是理智的,她会有辉煌的人生、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而他依旧是他唯一的弟弟,就够了。
可现在,薄靳言拒绝她的要求,明显是无情的,不留余地的。
尹姿淇盯着他片刻,开口:“你就这么拒绝我?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薄靳言可没有半点为难神色,云淡风轻的答:“就事论事,你提了个愚蠢的要求。”
尹姿淇一滞,咬着下唇,没什么淑女风范的低吼道:“靳言!我们是上市公司!别忘了你也是大股东之一!大客户3部又是核心部门,如果爆出谋杀丑闻,你知道会流失多少客户、股价会跌多少吗?”
薄靳言瞥她一眼,没讲话。
尹姿淇又说:“这间公司不仅是你爸和我妈的心血,现在也是我的前途和人生。你难道要让我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你忍心看姐姐跌跟头?”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尹姿淇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稍稍一顿,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上。
触碰的那一刹那,尹姿淇微微晃神——少年时清瘦的骨骼,如今变得高大坚实。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他亦抬头看着她,眸色疏淡,俊脸平静,让她有点吃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她还是柔声开口:“我又不是要你中止调查,只希望你秘密进行。以你的能力,这不是小菜一碟吗?靳言,就算我求你了,好吗?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你,就这一次。”
——
薄靳言办公室门打开,尹姿淇娉婷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
所有员工都站起来,包括简瑶。尹姿淇微笑环顾一周:“刚才跟靳言聊了一下你们部门的业务近况,他对你们很满意,所以我也很满意。大家好好做,大客户3部今年再创佳绩,年终我继续给大家封大红包。”
大伙儿全笑了,气氛热烈的恭送她出去。
等人都散了,简瑶才回到薄靳言办公室。
薄靳言正拿了份报纸在看,很轻松的样子:“订两张明天最早去度假村的机票,我们去勘探现场。”
简瑶微愣,他们俩去?这意味着……
“你答应了董事长?”
“嗯。”
简瑶有点意外:“为什么?”薄靳言虽然平时又拽又刁,查案时却从来一丝不苟。也许是这个姐姐在他心中占的份量真的不一般,才能令他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