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誉泽蹙眉道:“我会准时出席。”
“老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知道你这条腿是怎么断的,晚上八点左右,跟我一起出席。没有理由拒绝。”莫老再道。
莫夫人看向没有说话的秦苏,笑道:“这是他们男人的宴席,咱们就在家里,刚好今晚我组了一个牌局,小苏也来玩一玩?”
“不用了,我不是很喜欢吵闹。”秦苏扭头看向旁边正欲再拒绝的男人,开口道:“你去吧,男人免不了交际应酬,少喝点酒,开车注意安全。”
“瞧小苏多深明大义,你也别给我想理由拒绝了。”莫老道。
莫誉毅敲了敲自己的石膏腿,苦笑道:“你确定我出场不会给您制造笑话?”
莫老冷冷的嗔了他一眼,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好了,我吃饱了,今天约了陈老下棋,晚上我会派司机回来接你。”
莫誉毅瞧着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的父亲,再道:“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哪怕坐轮椅我也会把你抬着去。”莫老抛下一句话,直接大步流星的踏出宅子。
莫誉毅咂咂嘴,“父亲最近越来越不怕失面子了。”
“在外人眼里,你本就不是莫家的面子,失不失无足轻重。”莫誉泽适时的擦嘴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身上,“我有话要对你说。”
经此早上那一幕,莫誉泽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低头喝粥的秦苏,脚步略显僵硬的走向院子。
莫誉毅架着拐杖,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的说道:“明知道我腿脚不利索,还出来的这么远,你究竟想说什么?如果是因为早上那件事,就不用对我说了,我就算信不过你,我也得相信我家苏苏。”
“……”莫誉泽冷冷瞥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烟,点燃,道:“父亲应该查到了。”
莫誉毅似是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查到什么?”
“这件事跟晋家有关系。”莫誉泽吐出一口烟圈。
莫誉毅蹙眉,“晋家怎么摊上了这摊子事?”
“晋家的敌人一直都是咱们莫家,这一次有人协助他搞乱咱们家,他还会先礼后兵跟我们好好谈一谈吗?”
“你是说那个家族之所以能够轻易派人潜进C国都是因为晋家在从中作梗?”
“只怕陈毅的任务也得失败了。”莫誉泽看着指尖燃烧的猩红,“父亲今天要我们出席,应该是已经查到了确凿证据,我会负责进入晋家一探究竟,你替我掩护。”
莫誉毅点头,“想必以晋老头的警惕性,重要机密应该藏在卧房里,我知道他的卧室有一个隔间,在那张名画下,你仔细找一找。”
“嗯,你也得防着一点,这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好周旋的。”莫誉泽熄灭烟蒂,又有些欲言又止。
莫誉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笑而过,道:“你不要有负担,苏苏只是误把你当成了我,虽然把你这根木头当成我有些过分,不过谁没有眼瞎的时候?”
“……”
言罢,莫誉毅就这么蹦着朝大厅走去,突然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右腿,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的倒在草坪上,吃了一嘴的土。
莫誉泽视若无睹般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摇了摇头,“不要有负担,虽然摔得挺狼狈,但谁没有个瞎眼的时候呢。”
“……”莫誉毅扒拉出嘴里的草,怒目而视的瞪着男人趾高气昂离开的背影,谁说莫大少谦谦君子一身正气的?那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伪君子!
黄昏伊始,莫老专车稳稳的停靠在莫家大宅外。
莫誉毅将中药温好看她喝完才离开,临行前反反复复的保证道:“十一点以前我会回来,你如果困了就先睡。”
秦苏送他走出宅子,见他蹦的比谁都高,忍俊不禁的掩嘴一笑,“小心你的腿,可别再摔到了。”
莫誉毅身体一僵,尴尬的拍了拍打着石膏的左腿,笑道:“我一定像祖宗一样伺候好它,好了,晚风凉,进去吧。”
秦苏看着汇聚在山脚处的一抹圆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套,踱步走过院子。
莫夫人正在练习曲谱,过后半个小时牌局才开始,她兴致比之以往更甚了几分。
秦苏本是打算上楼休息,却在匆匆一瞥中瞧见电视上一抹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
莫夫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都挖了几天了,看来今天应该出土了。”
秦苏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眼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帝王棺,在沧源,帝王下葬会选用黑龙为底,金龙盖棺,棺木两侧则是灰白的卧龙,龙眼处会特意选用沧源的汗血玉,便是施晔一直没有找到的那种玉质。
汗血玉会遇水则红如血,在潮湿的地底,它会闪烁着诡异的红霜,让人惊心骇目。
她有些不明白,如果这真的是帝王棺,那应该是轩辕澈的墓,可是他的墓为什么要选在这荒郊野外?
莫夫人瞧她望的出神,不由得的问道:“说来也奇怪,小苏这出土的棺木竟然被流传为沧国遗物,你那么熟悉沧国历史,你知道这是什么墓吗?”
秦苏垂眸,刻意的避开莫夫人的眼神,解释道:“我知道的不过是野史,对于这些事,我一无所知。”
“那还真是遗憾,看史学家的重视程度,应该是什么重要人物的墓穴。”莫夫人坐在沙发上,轻叹一声,“看来要开棺了。”
秦苏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工作人员的双手,一旁的记者不忘解说着:“历经了一个礼拜,从发现墓穴到挖开墓碑,一路从路面挖了十米左右才发现主墓,然后发现大量尸骨,史学家都说这些尸骨不是饿死,也不是自相残杀死亡,而是被毒死,在墓碑落下的瞬间,整个墓室应该灌满了毒气。”
在数人的协助下,棺木被推开一角,一股腐臭味从里面散发,周围的人安静的退出。
待到味道散尽过后,史学家是争先恐后的冲过去。
棺木敞开,摄像机拍摄到了尸骨正面,金丝勾制的玄色龙袍,出乎意料的便是尸体腐烂了,只余下一堆白骨,而这件龙袍却是完好无损,尸骨正中白骨的手上拖着一只盒子,从盒子的奢华程度而言,应该是玉玺。
众人愕然。
秦苏心脏揪扯,双腿失去镇定跌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尸骨边的玉佩,翠绿的帝王玉,上面还有一些裂痕,可见是被人后期修复好的残破品。
摄像机给了被曝光的玉玺一个正面特写,上书:沧源正国四字。
被尘封的史书,在墓穴曝光的这一天解开了第一页封面,在遥远的古帝国时代,有一个被隐没的国家:沧源!
“小苏,你怎么了?”莫夫人察觉到身边丫头的颤抖,忙不迭的握上她冰凉的双手。
秦苏回过头,不着痕迹的喘上一口气,摇头道:“没事,就是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国家。”
莫夫人注意着她苍白的面容,“是被吓到了?”
秦苏面部僵硬的露出一抹笑容,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画面。
因为是帝王墓,此处被重点保护起来,夜幕下,那件玄色龙袍散发的气场就像是有一幕尘封的画面被曝光,恍若看到了那一日走过未央宫,威严的气场耀眼在阳光下,混合着那刺眼的光芒,众人看见了蛰伏的龙翱翔而起,震破苍穹。
“等一下,好像棺木下还有什么?”随着记者的一惊一乍,摄像机重新捕捉了刚刚转瞬消失的画面。
毕竟的帝王遗骸,史学家们尽可能保持完整的将遗骨从棺木中抬出,随后墓底处应该是被岁月腐蚀过后露出了底部。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揭开棺底,霎时全场震惊。
棺木下,是另一具保存完整的尸骨,从衣料上辨识,这是一名男子。
帝后同棺是鲜有的事,可是这帝王与另一名男子同棺又是什么原因?
男子穿着银色长袍,依然如同那件龙袍一样保存的完整,只是有人惊骇的发现,男人的四肢不同于常人,从骨头上一些细小的痕迹看来,这名男子是被断了四肢!
秦苏失去镇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了屏幕前,她望着画面中的另一具尸骨,望着他身上那件月牙长袍,望着他腰间带着的那个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香包……
“小苏,怎么了?”莫夫人站在她身边,诧异的看着她的双手颤抖的从画面中轻轻摩挲过。
秦苏红了眼,双唇失去作用一般上下翕动着,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莫夫人焦急的扶住她差点摔倒的身子,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秦苏喘着气,屏幕已经被切换,刚刚的尸骨没有了,她的师父没有了。
男人的话还历历在目:只要师父还在一天,必然守得小苏百岁无忧。
莫夫人见她情绪如此,连牌局都直接取消,扶着她尽可能平稳的走回房间。
秦苏犹记得那个梦里,男人的刀挑断了师父的手筋脚筋,以着凌迟的酷刑放干了师父的血,她看着他身上血从皮肉中渗出,一条条血线躺满了全身,周围萦绕着一阵阵让人干呕的血腥味,轩辕澈站在高墙之上,笑意盎然的俯瞰着这一切。
他是一个疯子,他的爱,太狭隘,是一种强势到不许拒绝的自私爱情。
莫夫人倒上一杯温水递到她干裂的嘴角边,温柔道:“喝一口吧。”
秦苏摇头,头很痛,她顺着枕头靠在枕垫上,闭了闭眼,就这么装睡一般想静下来。
莫夫人不忍心过多打扰,将水杯放在她能拿到的地方,压低着脚步声,走出房间。
西城的步行街前,肖青坐在广场上望着视屏中滚动播放的喜讯,自嘲般的勾起一抹冷笑。
轩辕澈用一个衣冠冢给他弄了一个假墓,原来却是把自己的尸体与他合葬,一想起他连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肖青便是忍不住的浑身瑟瑟发抖。
那一天,他刺了轩辕澈两剑,然后呢?宫廷侍卫强行的将他扣押住。
听说当晚轩辕澈差点死了,只要他再狠一点,再刺进去一点,他必然活不过那一晚。
最后的那一幕,是伤势未愈的轩辕澈未带一人侍卫只身进入地牢,与他面面相对。
薛恒的手恨不得掐断他的脖子,却因为手上的手链脚链不得不止步在他面前。
轩辕澈冷冷的挑眉,看着眼前落魄到可谓是不堪的男人,声音漠然:“我要登基了,先皇今天就要去了,明天开始整个沧源都是我,你如果听我的话,我会留着你的命。”
“滚。”薛恒吐了他一口唾沫,仰头大笑起来,“就算你有本事坐上那个位置,也没本事守住这片江山,谁不知道你轩辕澈心机有多狠?你的谋臣,你的大将,你的所有亲信死的死,叛的叛,你还有什么本事守住这万里江山?”
“我还有你。”轩辕澈抬手扯住他的下颔,“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看得懂你如今已是众叛亲离。”
“他们都该死。”轩辕澈咬紧牙关,目眦欲裂,却又在片刻过后收下面上的戾气,转而一笑,“如今江山就是我的了,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没有人再闲言碎语,没有人再能对你对我做什么,这江山,与我共赏好不好?”
“滚。”薛恒毫不留情的将他靠近的身体推开,手重重的杵在他的伤口位置,冷冷一哼,“别用我做借口,轩辕澈,你就是一个疯子,你杀人,全是你的私心。”
“是,杀秦苏是我的私心,我现在恨不得再把她的尸体从地里扒出来,我要让她成孤魂野鬼,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得安宁。”
“你敢!”
轩辕澈双肩轻颤,“有何不敢?”
“我不会放过你。”薛恒拒绝的挣扎着,铁链磨过手骨,一点一点的碎开了他的骨头。
轩辕澈轻轻的抬起他的下颔,软下语气,“如果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我必然风光厚葬了她。”
薛恒没有说话,只是用着从未有过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伤口完全裂开,血顺着他的衣衫染上了那件白袍,红艳艳的颜色那般的美丽妖娆。
当夜,先皇驾崩,隔天传出太子即位的消息。
薛恒是在他登基的那一刻自杀的,用着残忍的方式拧断了自己的手脚,然后看着血从身体里一点一点的被放干,他是以最残酷的方法让自己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离开,再也回不来……
“嘭!”杯子从叶非璃手里脱落,他捂住自己的头踉跄两步。
记忆是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它像毒药一样一点一滴的侵蚀他的所有过去,让它变得残破,让它变得黑暗,让它变成一场再也不敢记起的噩梦。
……
A市外的西郊,今晚可谓是星光熠熠,晋家每年举行的宴席,邀请的不光是名门望族,更多的是城中有头有脸的权势人物。
从山脚开始,记者群便伺机以待,瞧着每一辆上山的专车,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将相机对准车内看不清五官的人物。
莫老的车是准时准点抵达晋家别墅,位于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晋老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特意执杯走上前。
晋老道:“莫老肯赏脸,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