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庆长看冷静内敛的陈少军,和从小就出现众人耳朵的陈暖,神色复杂莫名。过了会儿他讲:“当时我接到江院长的话后,就按程序办了,后面李博士每年会向我提交一次报告。”
“报告?他后面有再提交报告吗?我怎么记得只看到过一次?”江胜疑惑的看许庆长。
许庆长连忙解释。“江院长,当时您正在忙科技发展新态势与面向2101年的战略选择,我见报告没有太大价值,就没有给您看了。”
江胜在这些事上特别在意,紧追着问。“这十年我不是每天都在忙。”
“江院长,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江胜见他低头认错,叹了口气,没有追究了。江胜虽然不管这些事,但报告都会抽空看的,可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他只能让做错的人承认错误,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尽管当时的助理成了副院长。
陈暖看他们两个为此差点吵架,很小心的问:“许副院,请问你知道当时参与或是知道这个项目的人,还有哪些吗?”
“我对李博士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C大的,单独做过几个项目,是个不错的人才。”
一直看着许庆长的陈少军,随意的问:“许副院,你做为当时的项目跟进人,在这实验的十年间,有没有去南极考察过?”
听到陈少军的话,陈暖和江胜都看许庆长。
一个项目能坚持十年,本应该是受到上面关注的,现在江院长被这个助理蒙在鼓里,那做为负责人之一的许庆长,怎么着也该去实地考察吧。
许庆长语塞,看他们三个有些吞吐,艰难讲:“我在前两年过去几次,后面因为工作繁忙等原因,没有再去过。”
江胜很失望,变得有些沉默。
陈暖也是。显然,这个许庆长知道的也不多,而他说的那些李利丰的报告,也肯定是毫无用处的面子工程。
陈少军看着许庆长没有说话,在对方忐忑和不安时对江胜讲:“江院长,我们的问题问完了。”
“嗯。”江胜点头,转头对许庆长讲:“许副院,你儿子的事,你去帮帮他,他好像遇到困难了。”
许庆长自知这事自己处理的不好,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陈大少、陈二少你们二位慢坐,我先走了。”
陈暖看他出去,想:许博士是他儿子?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给她的感觉就差这么远?她直觉不喜欢这个许庆长,可许博士她也没有深入接触过,说不定和他父亲一样。
江胜在许庆长走后,歉意的讲:“陈少将、陈二少,我感到很羞愧,这本来该是我的事情,现在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你们。”
“江院长你不必自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步步计划的,你不知情也正常。”陈少军起身讲:“不多打扰了,江院长,我们也该走了。”
“好好,你们往后要是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都可以来找我。”江胜送他们出门,视线频频的看陈暖。
陈暖没觉不适,就是有些好奇。“江院长,这个许庆长擅自做了这么多决定,显然你也不是太喜欢他,他怎么一下从助理成了副院长?”
这也是她十分在意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可从一个助理到副院长,确实是够幸运的。
江胜一言难尽的摇头。
陈少军一手压住她脑袋,把人往外带,向江胜点了下点,便把许多问题的陈暖带走。
被押走的陈暖返头看站在门口的江胜,想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不过也正是复杂,才多元。
“长官,老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为什么我觉得许庆长这个又不是龙又不是凤的,怎么最后生了个人中龙凤?”
“这么快就肯定许博士是人中龙凤,不是金玉其外?”陈少军开车离开科学院,态度随和。
陈暖诧异他能这么平静的谈论许博士。“长官,你之前不是很生气吗?”
“你花心又不是一两天的事。”陈少军没跟她多说,联系冷瑜。
她有那么渣吗?陈暖自我检讨,发现她身边的追求者,似乎要比他多,至少她知道的是这样。
陈暖想说她不喜欢许博士时,见冷瑜接通了视讯,便闭上嘴。
陈少军言简意赅讲:“查一下科学院的副院长许庆长。”
“查这个人之前,你们要不要先见一个人?”冷瑜在他的办公室里,双腿搭在桌上,支着脑袋问他们。
看他怡然自得和俊帅的面孔,陈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冷瑜这种,许博士太仙了,看着漂亮,但鬼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虽然冷瑜的“毛病”也挺大的。
“谁?”
“应该是给小暖接生的医生。”
陈暖听到这个一怔。
陈少军脸色没变,没有犹豫的吐出两字:“地址。”
“地址发你手机上,现在你们的距离有点远,我开个会再动身。”
陈暖看冷瑜起身,高瘦健壮的身体舒展开来,以及那从容自得万事皆在掌控的气势,真是酷毙了。
陈少军切断视讯,看陈暖的样子,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提醒她。“冷瑜只喜欢男的。”
不怎么疼的陈暖露出两排白牙,笑得明媚。“我知道,他之前还想睡你。”
陈少军:……
冷瑜给的地址,是离43区较近的一个灾后安置地。
而考虑是要去灾后安置地的陈暖和陈少军,是吃过饭才去的,幸好他们先吃再去,否则看了那里的情况,恐怕什么都不想吃了。
安置的这个医院有些小,许多病人都没有床位,所以他们在医院外面打棚子,搭简易床,并且这些伤员还都是重症伤员,断胳膊的,断腿的,高位截肢的,伤口发炎的等等,总之在这个平民无法消费起先进药物,以及支持的药物不够的情况下,医院里外到处都散发着恶臭,并伴随时不时会有护士将死者抬走的情况。
并且,除了医院,这整遍地方都住着伤员,秩序有些混乱,大街上随处可见有人在争执,而巡逻的士兵看见了,只要不死人,通常都不会上去管。
陈暖看到这么多伤员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有些气愤的讲:“为什么把这么多伤员,都留滞在这里?还有那些士兵,不是叫他们来维持秩序的吗?怎么我感觉这里比麦地那星球还要乱。”
“他们是43区的居民。”陈少军说完又深长的说了句。“他们的局长不在,没有人为他们说明情况,致使上面的人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屁,当时地震时,不是各路人马都想插一脚吗?我看他们就是瞧不起43区的人。”
“救援是举国观注的,灾后重建是头等大事,有多少人会注意这些伤者?”陈少军绕过一个躺在地上的伤员,走进医院里面。“不关注,等于不重视,安全大会在即,他们要忙的事还有很多。”
陈暖听他这有些嘲讽的话,又看呻吟不止的伤员,忽然想到陈健雄捐的那五亿三千万。“长官,爸爸捐那么多钱,哪里去了?我根本没看到他们受益!”
陈少军捂住大喊大叫的人的嘴巴,把小孩拖进电梯里。“你这动不动就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陈少军有些头疼。“伤员需要静养,你这话让他们听到会有什么想法?”
陈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还是愤愤不平。她也是捐款之一,她总得明白这些钱干什么去了吧?
陈少军拨撩了下她曲长的睫毛,在她不适的眨眼睛时讲:“陈暖,你说说重新建造一座城市需要多少钱?通电、通水、各种生活配套都要有。”
陈暖不吭声了。
“这些伤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但该好的还是能好起来,好不了的又能有什么办法?救人固然重要,可救了之后的去处也重要,不然这几十万人伤好了没地方居住,暴力与混乱将是另一场灾难。你要记住,资源是有限的,往长了想,别只关注眼前的这点事。”
陈暖眨了眨眼睛,安份了。
陈少军见她老实下来,松开她,在电梯到的时候,帮一个护士把病床推进电梯里。
等电梯下去,冷瑜便在走廊的前面叫他们。
“看来你们来的比我还晚。”冷瑜等他们走过来,和他们一起往走廊里面走。
陈暖没说他们在路上帮一个坏了车的送餐员,送完了二十份午餐。
陈少军更加没有在意速度这个问题,在走过走廊,穿过一块坪时问冷瑜。“你对这个消息有几成把握?”
“基本确定是她。”冷瑜肯定讲:“我之前见过43区总医院的院长,从他那里得到妇产科所有医生的人员名单,经过核实和与小暖的出生日期比对后,确定我们现在要见的这个人,就是当时的产科医生之一。”
“她叫什么名字?”陈暖紧张的问:“她还好吧?”
冷瑜停下来看她。“她叫高华玲,至于情况,你还是自己看吧。”冷瑜打开重症监护的门,让她先进去。
陈暖紧张的,忐忑的,慢慢的进去,视线随着深入,雪白的墙壁到泛着冷光的金属机械,以及躺在床上戴着呼吸辅助器的老妇人。
老妇人瘦柴如骨,被子下面有半截是空的,而她旁边的多功能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在很平缓的有规律的跳动着。
冷瑜望着床上的人讲:“双腿被锯断救出来的,肺被钢筋扎了个洞,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快要挂了,现在是全靠这些机械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陈暖心提了起来,走到床边看闭着眼睛的老妇人,怕吵着她的讲:“我就是这个人接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真是神奇。
她可怜这个老妇人现在还不能解脱,也憎恨这个老妇人让她和父母分离,成为了第一千九百九十二号实验体,可此时看她布满皱纹的脸,陈暖心里却很平静,这种平静有几分感激和好奇。
感激她帮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好奇她怎么忍心去做这种事。
听到她的声音,老妇人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出现视线,年青漂亮像小天使的女孩,视线有些呆滞。
陈暖见她醒来,立即问:“高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莫忧。”
听到这个名字,老妇人瞳孔放大,僵硬的脸还是能看出她的惊慌和震惊。她看了陈暖许久,颤抖、嘶哑、费力的讲:“报、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陈暖微微笑了下。“现在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愿望帮助我吗?”
高华玲仿佛神志不清,不断的重复报应这两个字。
陈暖看冷瑜。
冷瑜讲:“她很正常,为了保住她的命,我花的钱可不少。”
陈暖又转头看高华玲。“高医生,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做的这些事吗?”
喃语阵的高华玲重新看她,吃力的问:“我告诉你,你能让我去死吗?”
“可以。”
高华玲艰难的伸出瘦如干柴的手,曲了曲手指让她靠过来。
陈暖又凑近了些,如同贴近死神一样。
高华玲说的很慢,也说得越来越困难。
陈暖全程都是半弯着腰,在听完后看了下冷瑜,便讲:“高医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信你。”
高华玲咯咯笑得瘆人,她望着天花板,如同得到救赎。“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死的安心了,终于解脱了!”
陈暖同情的看她。
笑了阵的高华玲看她,脸带笑容的讲:“我十八年前差点害死了你,十八年后由你来结束我的生命,这是轮回!这是报应!我能死在你手里,是我离开这个世界最好的方式。求你了,莫小姐,帮帮我吧!”
陈暖犹豫的转头,看冷瑜和陈少军。
冷瑜点了点头。
陈少军看她大而清澈的眼睛,把她叫了过来。
小孩不畏惧死亡,身为血色特种队员的她在第一次出任务时,就亲手杀过人,但那些是敌人,罪该至死且企图反抗的敌人,她不是随随便便结束别人的刽子手,像高华玲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救赎。
陈暖看了看陈少军,又看床上的高华玲,握拳讲:“高医生,我答应过你,我会让你去死。”她说完站起身,头也没回的径直走到陈少军身边。
让她原谅她,这是不可能的。
高华玲看她走出视线,脸上的笑改为痛苦与煎熬,她重重的闭上眼睛,听到那个婉转悠扬,似水如歌的声音,她讲:“结束掉吧,可以把病床让给有需要的人。”
听到她这为人着想的话,高华玲在机械停止运转的时候想:惩罚终于结束了。
陈暖走出医院,情绪有些低落,看外面的暖阳精神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