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就跟着疼。
可这女人倒好,每次包扎的时候,疼得冷汗一身,却硬是一声不吭。
她看过一两次,就不忍再看这样的场面,所以每次都借口出去,等她包扎完才回来。
徐冉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这整个队里,也只有苏沁彤感跟欧阳纤芊这样说话了。
还要去给另外几名受伤战友查看伤口,徐冉再次叮嘱了注意事项,就拎着药箱离开了。
看着那只跟木乃伊一样的小腿,苏沁彤恨不得在上面再添两脚。
“你不会真的想,到时候瘸着脚回去吧?徐医生早就说了你这伤不是单纯只有肉受伤,里头的骨头有裂开,一个没搞好就会终身残疾的。”
“一个残疾的军人,要么退伍,要么转业,你难道不知道?”
“还是说,你想自己的军旅生涯,停止在这丹国?”
“叫权爷爷他们为你所做的谋划,全都白费了?你自己过去这些年做的事,也打算让他们付之东流了?”
“你说说看,你到底想怎么样?若你以后真不打算,在继续当军人了,那你自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还懒得管你了。”
苏沁彤真的被这女人的‘不听话’,给气得想揍人了。
钻心的痛,叫欧阳纤芊眼泪都想滚出来了。
战友牺牲的打击,一直压抑在她心里,过去一个礼拜,她没一天不在自责中渡过。
此刻,也许是太痛了,也许是太伤心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口中宣泄着淤积在内心的情绪。
“国家把他们交到我的手上,他们的家人把他们的儿子,健健康康交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停止了。我对不起国家对我的信任,对不起他们的家人对我的委托。”
“除了防止更多的年轻生命在我眼前,凋谢。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每天不亲自出去看一眼,看那些可爱的战士们,还好好的,我真的睡不着觉,真的睡不着。”
“这几天下来,每天一闭上眼,我的脑海中就都是张鹏和赵磊的身影,是他们这七个月来坚守在自己哨位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有他们偶尔苦中作乐时,脸上比那朝阳还灿烂的笑容。如今看着他们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一点生机都没有,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我尚且如此,他们的家人呢,他们的家人看到了又该如何?”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及时躲开那流弹。”
“为什么上一支维和部队能零伤亡,我却一下子就害两名战友牺牲?!”
“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相处七个多月,这还是苏沁彤第一次,看到欧阳纤芊的情绪,这般激动。
她脸上的痛苦,眼里的哀伤,让苏沁彤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发生,但它真的发生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武装战争,人命在这些杀伤力强到足够毁灭整座城市的武装机器面前,简直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战友们都说,当时若不是你全力将战车往旁边开,以那流弹的冲击波,你们六个人全部得牺牲。”
“比起六人全部牺牲,两人牺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这样的战乱下,没有谁就该为谁的生命负责,即便你是大队长。”
“所以咱们能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好吗?”
“你以为你这样每天不顾自己的伤势,到处去走一圈,就是对大家负责任吗?”
“错了,你这样想完全错了。”
“在战士们看来,只有你快点养好伤,健健康康跟他们并肩作战,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你这样的情况,说难听点,真要在像那天发生那样的事。不仅帮不上战友们的忙,反倒会拖累他们,你知道吗?”
“你这不仅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也是拿战友们的命开玩笑。”
“所以请你适可而止,好吗?”
苏沁彤觉得过去七个多月的生活,比她过去三十年的生活,经历的还要多。
在这里她才知道,生命的脆弱,这一刻还好好站在你眼前的人,下一刻就可能从你眼前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想到自己以前拿生命不当回事,整天玩命一样去赛车,她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白活了。
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乱的人,才明白尊重生命是一个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见眼前早已褪去,初见时的孩子气,变得成熟的苏沁彤。
欧阳纤芊有种宁愿,她还如当初那般孩子气,这样在苦痛中的成长,无论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还是在那些难民身上,她都不愿意看到。
可是*武装部队一日不清除,一日没办法还这里的人民,一番宁静的生活。
擦干泪水,她收起难得外露的情绪。
“是我钻牛角尖了。”
“军人是我这辈子热衷的职业,只要生命不止,我的身份就永远是Z国人民解放军。”
“所以这腿伤,我一定用最短的时间,把它养好。”
“然后跟所有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