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照顾好自己,玩累了就回来。”挂断之前,倪初夏叮嘱两句。
通话过程中,只字未提黄娟与倪柔,像是达成某种默契。
*
六月底,高考放榜。
倪远皓风尘仆仆从火车站赶回倪家的临江别墅,阔别几个月,这里与之前无异。
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原先的主人。
倪程凯听到动静,从屋内走出来,眼中闪着欣喜,伸手接过他的行李:“怎么没让我去接你,累坏了吧。”
“离得不远,我就自己坐车回来了。”
倪远皓走进别墅,下意识问:“我妈呢?”
“小少爷?”
话脱口而出时,身形顿了一下,自顾自地挠着头,“程凯叔,我上楼查成绩。”
“哎,好的。”倪程凯应下,看着他走上楼。
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给倪初夏打了电话,告知小少爷回来。
傍晚时分,倪初夏从临海苑过来。
倪程凯上楼叫倪远皓下来,事先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到来。
待看到她时,少年眼中划过惊喜,“大姐,你来了啊。”
“嗯,刚醒?”头发蓬松凌乱,眼神惺忪,能看得出才从床上爬起来。
少年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饿了吧,先坐下吃饭,等会再说事情。”
与前几个月相比,高了一些,皮肤也黑了,最大的改变并不是外在,而是内在的变化。
不再像以前那样,说话眼神闪烁,畏畏缩缩。
看来,一个人出去旅行,倒是很锻炼人。
用过餐,倪远皓把那边带回来的特产和礼物,从楼上拿下来。
这些时间以来,姐弟俩头一次面对面说话。
提及高考的事,倪远皓没有说具体分数,只是道:“姐夫那时候说的军校,我的分数够上。”
倪初夏再次确认:“真的想好要上军校?”
虽说黄娟更加看重倪柔一些,但他也还是她的儿子,应该不会任由他对自己的未来做决定。
倪远皓坚定点头,说道:“我妈一直想让我学经济类专业,但我对从商没兴趣,不想以后后悔。”
这些天在外面,他遇到了很多人和事,好的坏的,甚至是槽糕透顶的,但即使那时候再不顺,总有好人会来帮助他,给他从未有过的、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也听过旅途中很多人的故事,恍然明白,人生的路是要自己选择的,即使是错的,也只有经历过才明白。
听他这么说,倪初夏没多问,让他在家多休息,叮嘱程凯叔照顾好他,便准备离开。
倪远皓送她出门,在她临走时,郑重开口:“大姐,关于我妈做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倪初夏抿唇摇头:“你不是她,不需要这么做。”
言下之意,其实很明显。
就算他道歉,她也依旧不会原谅黄娟,同样的,她也不会因为黄娟而迁怒与他。
在这一点上,她分的很清。
“那我…我还能留在这里吗?”倪远皓问。
虽然在临近高考的时候,他关了手机,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但之后黄娟给他打过电话,告知倪氏清算破产、她被赶出倪家、欠下很多债等等。
因为不想面对,他才选择出去。
可是,不论怎样,他还是要回来,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倪初夏朝他笑了笑:“说什么傻话,进去休息吧,快瘦成猴子了。”
最终,还是没对他提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
倪远皓回来的一个星期,是国防生与军校填志愿时间。
这天上午,倪初夏问了厉泽宇一些注意事项,便给倪远皓打了电话,一一告知以后,才算放心。
哪知当天下午,就接到倪程凯的电话,语气很急,让她赶紧回临江别墅。
别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客厅、厨房,所有能摔碎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碎成渣。
而干这事的罪魁祸首,正指着倪远皓的鼻子骂,“你怎么和我保证的,说会听我的话填帝都大学财经类专业,结果呢?”
倪远皓扫了四周,拧眉说:“妈,我真的很想读军校,你能别逼我吗?”
“我逼你?倪远皓,我是你妈妈,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去当兵了,我怎么办?”
“军校和当兵不是一个概念,我是有假期的,只要有假期我都会回来看您。”倪远皓做出保证,企图让她退让。
黄娟气得来回踱步,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会大声嚷嚷:“我成现在这样全部都是你大姐害得,你还要听她的话去上什么军校?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妈——”
倪远皓提高音量,吼道:“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吗?你为什么总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公司本来就不属于她,是她强行夺过来,所以经营不善破产也是必然的事情。
但她却好像把人生中所有的不顺都归结于别人,而这个别人就是倪初夏,可大姐怀着孕,哪有功夫做那些事情?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黄娟瞪着眼走到他跟前,“我现在有家不能回,每天只能寄住在韩家,这难道也是我咎由自取吗?”
倪远皓与她争辩:“是你自己把宅子抵押出去,怪得了谁?”
“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你和你姐姐!你现在反而来怪罪我?”
黄娟冷笑起来,“好啊,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和我作对的。”
“你扪心自问,在二姐和我之间,你偏袒谁?”倪远皓没有选择像以往那样沉默,而是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从小你就把我送去寄宿学校,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家……等我稍微懂事以后,就开始阻挠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是妈妈该做的吗?”
“啪——”
黄娟气得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倪远皓微垂下头,声音陡然变冷,一字一句地说:“打吧,最好把我打死。”
“你……你想气死我吗?”黄娟胸口起伏明显,向后退了两步,直接跌坐在沙发上。
“你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志愿已经提交上去,不让我上军校,那我就做无业游民好了。”说完,肩膀抖动起来,他在笑。
听到他嘲弄的笑声,黄娟气得浑身发抖,指尖触碰到冰凉物体,握住之后,像是丧失理智一般,直接砸了过去。
嘭——
倪程凯看到这一幕,失声大喊:“小少爷!”
烟灰缸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玻璃上,沾染血迹。
“远皓,你没事吧?”
黄娟冲过来,被吓傻了,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妈不是故意的,远皓……”
倪远皓感受温热的血顺着额头落下,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伤口,低哑嗓音道:“您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黄娟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倪远皓一步步走向门外,血迹模糊了一只眼。
乖顺了十八年,突然就好像叛逆一次。
他不想再活得这么累,也不想再受那么多的束缚。
倪程凯察觉到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他,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厉泽宇开车赶来,正巧撞见倪远皓被抬上救护车,跟车的是倪程凯。
在看到黄娟从别墅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时,倪初夏心里震惊,眼中是不可思议。
没有下车,而是让厉泽宇开车跟上。
急诊手术室外,倪程凯急得团团转,在看到倪初夏,心才稍稍定下。
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明,懊悔道:“我、我应该早点进去阻止的。”
以为只是母子之间的争吵,作为外人也不好插手,便没进去,哪知道等他赶过去就发生了这事。
“程凯叔,这事不怪你的。”
见他身上沾了血迹,让厉泽宇送他回去换衣服,顺便帮倪远皓拿衣服和洗漱用品。
他们走后半小时左右,倪远皓从手术室推出来,头发被剃去大半,额头缠上了绷带。
因为失血过多,回到病房也还没有醒。
倪初夏掏出手机,给任志远打了电话,询问私闯民宅并且毁坏家中物品的事该如何处理。
任志远先是一愣,而后道:“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尚不构成刑事处罚的,但严重的,可以处15天拘留,以及罚款。”
随后,倪初夏把黄娟的事告知,委托他的律师事务所处理这项事情。
“妹子放心,这是一定给你办妥。”
“任大哥,谢谢你了。”道谢过后,倪初夏才把电话挂断。
转过身发现,倪远皓已经醒过来。
“大姐?”
倪初夏走到床边,按住他的肩膀:“躺着别动,医生让你这几天静养。”
“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