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服务员推着杂物车的声音从拐角另一边走近,伴随着说话声。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风光的婚礼,有钱就是好啊……”
“嗨,风光是风光了,有什么用。你没见,陆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根本没留下洞房花烛吗?”
“也对……新娘还挺可怜的……”
“豪门是非多……婚礼风光有什么用?这男人心里没有你啊,有再多的钱这日子也是苦的……瞧着吧,这个陆夫人,我看是做不长久。”
“真,真的嘛?”
“我听说啊,今天的新娘是个破落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巴上了陆总。没身份背景的,陆总又不喜欢,还不是早晚……”
杂物车推过拐角,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穿着酒店工装的女人看到安静站在原地的顾阮阮吓白了脸:“陆,陆陆陆陆夫人……”
这个时候,穿着一身红的年轻女子,身份显而易见。
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就算是普通客人她们也得罪不起,难怪吓成了这样。
顾阮阮温柔的浅笑,微微颔首,面无异色地从两个人中间穿过。
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就在她们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下,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希望你们经理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就这件事情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不顾那两个女人再次白下来的脸,矜贵而又礼貌地示意之后,离开了。
她啊,才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呢……
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影响,走到中途,她轻手轻脚地转去了酒店楼上的观光露台。
露台上摆满了观光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地葳蕤生长,颇有几分勃勃的生机。平台边上摆着酒柜,桌子上有定时更换的温水,是个休闲的好地方。
整个酒店都被陆家大手笔的包了下来,这会儿花团锦簇的露台上空无一人。
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楼底下灯火辉煌的璀璨,默默地出了神。
要说完全不介意,怎么可能呢?
就算她并不爱陆昱瑾,可是这是她的婚礼啊……
一个女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婚礼呢?
在她的新婚之夜,丈夫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当众抛下她,这是怎样的耻辱和难堪。
在温青霞的面前,她不能表露一丝异样,甚至还要强撑着反过来安慰她。
她很累了。
疲倦地闭上眼睛,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树丛突然抖动了起来,发出窸窣的声响。
“谁在那里?!”警惕的瞪大眼睛,顾阮阮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那边的动静越发地大,好一会儿,最外面一盆芭蕉的叶子被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拨开,一抹浅蓝色拥着一个白花花的身子挣扎出来。
“嫂子,好巧。”带着不正经的笑,苏嵘生朝着她招了招手。
顾阮阮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苏嵘生,和他怀里衣不蔽体的女郎,沉默着转开了眼睛。
这两个人,之前在这里干什么不言而喻。
被撞到了荒唐事,苏嵘生也不觉得害臊,反而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嫂子怎么跑这里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阮阮抿紧了唇线,干脆当他不存在。
“心情不好?”一张被放大的俊脸贴到了眼前,苏嵘生死皮赖脸地凑了上来。
女人刺鼻的香水味迎面而来,顾阮阮忍不住干呕了一声:“离我远点!”
她现在,真是一点奇怪的味道也闻不得了。
苏嵘生一愣,听话地往后退了退,又体贴地倒了一杯温水地给她:“嫂子你漱漱口。”
被冷落的女郎褪去了尴尬,这会儿重新腻在苏嵘生旁边,柔弱无骨地蹭了过去:“苏少……”
看着顾阮阮的眼神带着好奇和八卦。
顾阮阮的心里越发的焦躁。
“好了,你先回房间,一会儿我再去找你。乖。”察觉到她的情绪,苏嵘生推了推身上的娇躯。
“苏少……”
女郎还要撒娇,苏嵘生却挑着嘴角笑了起来。
那双桃花眼里像是装进了一整条银河,熠熠生辉。衬着他暧昧风-流的笑,邪气凛然。
“乖乖听话。”说着,还飞了一个吻。
女郎顿时看痴了,呆呆的点了头,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顾阮阮忍不住嗤笑一声:“苏少真是……”
顿了顿,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祸国殃民。”
“谢谢嫂子夸奖。”像是不觉得有任何不对,苏嵘生嬉皮笑脸地给自己开了一瓶威士忌,还朝着顾阮阮示意:“要来点吗?”
不待她回答,他先又恍然大悟:“忘了你现在不能喝……不好意思。”
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苏嵘生才又问道:“昱瑾呢?”
酒香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怀孕这两个月以来,顾阮阮滴酒不沾。这会儿只是闻着这点味道,却仿佛已经醉了。
她有些熏熏然,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水光潋滟地横了他一眼:“你猜。”
苏嵘生只觉这一眼看得他险些失态,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火急火燎地喝了一杯:“方婉茜又作幺蛾子了?”
“你倒是了解他。”顾阮阮无声的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嫂子,你……委屈吗?”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发问。
顾阮阮拿手盖住眼睛,“我有什么可委屈的?我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植物人的母亲。能嫁进陆家,不知道是我烧香拜佛多少年得来的……”
“我委屈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说不尽的嘲讽。
第二十九章 等待
“不,不是这样的。”苏嵘生忍不住皱紧眉,“我能看得出来,你不爱昱瑾。”
非但不爱他,也不爱他的家世地位。
顾阮阮的眼睛里太干净了。
干净的像是容纳不下世间的一切,干净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苏嵘生烦躁地扒拉两下头发,头一次对女人生出无力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是嫂子,昱瑾现在只是没想通……等他想明白了,一定会发现你的好的。”
等?
顾阮阮忍不住带上了微末的讥嘲:“你们都让我等。等到什么时候?”
温青霞让她等,现在苏嵘生也让她等。
等待是苍老的开始。她能等多久?她又凭什么等?
况且,等,难道就会有结果吗?
她娇小纤瘦的身体陷进椅子里,黑色的长发包裹着她,单手遮住眼睛被月光笼罩的她,像是一个瞎眼的精灵,沉睡在这夜色里。
他听到她清凌凌的声音,没有起伏地响起。
“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我情窦初开开始,我就知道我要做他的新娘。”
“他让我等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来迎娶我。我等了。他让我等他给我惊喜,我也等了。”
“我也期盼过我们的婚礼将会是怎样盛大,别人会怎么羡慕我,我又会多么幸福。”
“只不过……我最后等来的啊,是他吞并了我家公司,逼死了我爸,逼得我妈成了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
“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我等了整整十年。我好不容易放弃了等待,你们却开始劝我去开始另外一段等待。”
她终于拿下了手,露出了那双被遮住的眼睛:“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那双剔透的杏眼像是养在水银里的一丸黑珍珠,黑白分明,透着彻骨的冷。
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她面无表情,像是灵魂和躯体已经分离。
苏嵘生突然觉得有些无法直视这双眼睛。
他抬起手,重新替她盖住流泪的眼,感觉到她沁凉的泪水落在他的掌心,潮湿的睫毛刷过他的纹路。
“对不起。”他重重的道歉,认真极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阮阮突然笑了。
她拿开他的手,窝回椅子里,闭上眼睛笑的满不在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眼角的泪珠还没掉下来,她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情绪,笑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跟他说又有什么用呢?他是陆昱瑾的朋友,自然是偏向他的。
就算是陆昱瑾做错了,他也只会劝她忍耐,等待,宽容。
有什么好说的。
他看着她缩回阴影里,看着她顺滑的长发滑落盖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唇角带笑,泪水干涸。
却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地握拳,苏嵘生的心里突然涌上了失落。
顾阮阮却恢复了平静,只淡淡的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