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问题似乎让卢卡茨抗拒了一下,但那也只不过是一下而已。很快,他就和电话那头的项灵熙袒露了事实:“然后我就在电梯里把衣服脱了。”
地铁U1线的车厢里,一个有着美好肉体的男人此刻格外引人注意。
虽说他现在的确是在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穿着衣服,但他刚进来的时候上身的确只打着一条领带。并且,他还是和两个穿着女装的,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起走进的地铁车厢。
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那种凌然以及冷冽的气质却让人很难把他那种家长带着小孩时会下意识地避开的边缘人群归到一起。
“把衣服脱了……?”
从他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很好听的,疑惑又惊讶的女声。
虽说被他故意压低了的帽檐让人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但这个车厢里正在注意着他的人却是能从他嘴角边温柔的弧度猜到他说话时的语气。
“对,我总得让自己和他们一两分钟前见到的样子有些不一样?所以我就把上衣脱光了,就戴着一个帽子,打着一条领带,还把体态也稍微变了变,主动去和两个穿着女装的男人聊了一会儿。”
“这……这……”
电话那头属于项灵熙的声音似乎有些纠结。那也让刚要把衬衣的最后两粒纽扣全都扣上的卢卡茨动作顿了顿,并很快追问道:“你很介意?”
“不,不不不。我……我不介意。也轮不到……我去替你介意。我是说……我是说只要你自己不介意……”
此刻其实距离卢卡茨并不太远的项灵熙似乎已经有些错乱了。
这会儿她被在她脑袋里一下子横冲直撞起来的好几股情感弄得有些找不着北。
但是卢卡茨却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很有耐心地听着,听着项灵熙的那些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话语。
卢卡茨所坐的这列地铁终于动了,而卢卡茨也刚好把他的西装外套又重新穿好。
在停顿了那么几秒钟之后,项灵熙终于找回她的思路,并义正言辞地向卢卡茨表达起了她的不满!
维也纳中央火车站的停车场,
项灵熙坐在车门和车窗全都紧闭的轿车里。
她的表情看起来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认真。
“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种什么话都不说一声就把我丢在车里的行为是非常不负责的。前天你还表现得很不希望我和克拉默之间有着过分亲密的友谊,但转眼你就把睡着了的我丢给了手足无措的克拉默。”
在说完了这么一长段话之后,空气突然沉默。
项灵熙感觉自己简直一言难尽。她等了对方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卢卡茨的回应。
因而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特别着急的项灵熙就接着问了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这一刻,卢卡茨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但他却只是对于项灵熙所问出的那个问题感到有些迟疑。
可当他再次和项灵熙提起克拉默的名字时,他的声音又会变得很是笃定:“而且我也觉得克拉默应该没有这种方面的勇气。”
不远处火车在铁轨上驶过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的传来。那让再次被对方气到了的项灵熙感觉自己简直咬牙切齿。
项灵熙:“听着,总统阁下,我想你应该能听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那些声音吧?那些火车出站时候的声音。”
卢卡茨:“对,我能听到。”
项灵熙:“所以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很可能会在一气之下去买一张随便到哪里的火车票,然后就把你给丢下了?”
卢卡茨:“不太担心,克拉默会帮我看住你的。”
听到卢卡茨的这句一本正经的回答,项灵熙气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盛怒之下的项灵熙甚至还用拳头砸了两下窗玻璃,那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没有抽烟这个习惯的克拉默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那么一小步。
这一回,卢卡茨终于意识到了他的那句十分诚实的回答是真的会彻底激怒电话那头的项灵熙。因而他试着去解释这句已经有些变了味的话语。
“但是克拉默会帮我看住你不是因为他接到了我下达给他的命令,而是因为你是我的……我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当卢卡茨在那句“你是我的……”后面停顿下来,并迟疑着要努力想出一个足够合适的词,用以描述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的时候,他却是被根本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的项灵熙给打断了。
在习惯了最开始时的“说谎于无形”之后,再如此时不时地体会到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时所表现出的那种诚实……抑或说是坦诚,那是真的会让项灵熙感到无力又泄气。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都会不断地告诫自己。
——别生气别生气,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我不能因为这个男人说了一句真心话就和他发火。
因而,在把那样的话语又对自己说了一遍的项灵熙只得在这个时候告诉卢卡茨:“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你的……很重要的证人。你就不用再和我重复了。”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当这样一句话语从手机的听筒里传来的时候,卢卡茨说着这句话时的神情突然一下子随着项灵熙又一下心跳在她的眼前闪现。
一个穿着高档西装却又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他坐在维也纳老旧的地铁车厢里,蹙着眉又有些焦急。
项灵熙不知道此刻的卢卡茨究竟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和她说出的这句话。
但当她听到那样的声音时,在她眼前渲染开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它当然带着让人心动的魔力。
“所以你想在这种时候和我说这些吗?”
项灵熙原本只是想提醒卢卡茨,别在这种对他来说依旧危机四伏的时刻走神到别的地方去。可电话那头的卢卡茨却依旧理解错了项灵熙的意思。
又或者说……卢卡茨没有理会错项灵熙的意思,但他只是想要顺着项灵熙的这句话说下去。
“不,那太不郑重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终于用一种近乎宠溺的声音和语调问道:“灵熙,等到海牙国际法庭的事结束了之后,你愿意……你愿意就我们两个的关系,和我一起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这下,项灵熙脸上的那些轻松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你是说……就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好谈一谈?”
明白了卢卡茨话中意思的项灵熙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生怕自己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也生怕自己会在焦急之下把那些希望对方现在就跟自己挑明一切的话语脱口而出。
在好好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声之后,她才反问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卢卡茨:“那我就把你绑架到我的地盘上,再试图让你愿意和我好好地谈一谈。”
但是这一次,项灵熙却再没有因为卢卡茨的这句听不出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的话语而生气。
她甚至没有对于卢卡茨的这句话给出正面的回应。
“五点三十七分。”
“五点三十七分?”
“对。”项灵熙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哼着说出威胁:“如果五点三十七分之前你不出现在那列火车的站台上,你就死定了,尊敬的卡拉乔尔杰总统阁下。”
第84章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项灵熙不给卢卡茨再和她说些什么的机会,并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她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像是她在刚才表现出的那样——在听到了卢卡茨近乎告白的话语后还依旧一下跳开,让人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已经被打动了,更让卢卡茨不能很快明白她到底愿不愿意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当两人之间的那通电话被挂断,项灵熙呆愣愣地看了她的手机屏幕好长一会儿的时间,而后她又调出了已经被她转存到这台新手机里的,《维纳斯的诞生》又看了好一会儿。
在克拉默走回来轻敲窗户的时候,项灵熙才连忙收起手机,也向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克拉默可以回到车上来了。
然而克拉默人都已经回到车上了,项灵熙却是沉浸在先前卢卡茨对她说的那些话里,老半天都出不来。
【你愿意……你愿意就我们两个的关系,和我一起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把你绑架到我的地盘上,再试图让你愿意和我好好地谈一谈。】
那本来应该是让人脸上带着笑意的甜蜜回味,但同样的雀跃心动却是让项灵熙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在十年前的相处,也因此而表情渐渐僵硬起来。
此时克拉默的声音传来,也打断了项灵熙的思索。
“嗨,我这边刚刚得到消息,队长已经甩开刚刚在追着他的那些美国特工了。我知道你可能之前就已经听队长亲口跟你说了,但我还有个好消息。就是……我们也抓到两个落在后面的美国人了。”
刚刚得到了这个好消息的克拉默急于和项灵熙分享,并在说完了那几句话之后才注意到项灵熙此时的状态。
她应当是陷入了一种疑惑和矛盾,以及令她心情并不愉快的沉思。
于是有些弄不清情况的克拉默反而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一些,并出声问道:“怎么了?”
项灵熙转头看了克拉默好一会儿,而后才在挣扎了之后带着犹豫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我……能跟你说吗?”
克拉默实在是不太明白,和他说句话而已,怎么还要问能不能说。
于是他只是在感到莫名之后说道:“如果你想的话。”
项灵熙:“可是我还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克拉默:“嗯,我会帮你保密的。”
项灵熙:“所以你能保证不把这些告诉你的卡拉乔尔杰队长吗?”
咦咦?
这、这好像就有点难了啊。
被瞬间男主了的克拉默在犹豫不决地想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道:“只要他不问我,我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项灵熙原本已经要开口了,可是一听克拉默的这句回答,她瞬时就有了一种坐在车里当几个小时的哑巴的冲动了!
可是眼见着克拉默都已经开始用那种很期待的目光看向她了,项灵熙只得在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开口说道:
“你觉得……让一个男人,或者一个男孩真正地喜欢上一个异性,那会不会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
“我觉得,那应该不会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吧?”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项灵熙点了点头,并试着省略当事人的名字以及当时的真正情况,和克拉默半真半假地说起了十年前的卢卡茨。
“很多年以前,我在维也纳学习油画。有一次……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到瑞士滑雪,遇上了一个……冷冰冰的,又让我很喜欢的男孩。”
在项灵熙提到那个“让她很喜欢的男孩”时,克拉默下意识地替自家老大提起了戒备心。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项灵熙说的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于是他又慢慢地放下心来,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很认真地听项灵熙诉说的那份过往。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他只会从我眼前匆匆经过。没想到,我们坐上了去同一个地方的车,他还坐在我的旁边。但是我总觉得……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应该是讨厌我的。”
项灵熙说得很慢很慢,仿佛每说一句话都在回忆一幕直到现在都依旧鲜活着的往日记忆。
在说到那句“他应该是讨厌我的”的时候,她甚至还被牵动了内心深处的……那个当年才只有19岁的自己敏感的情绪。
就好像项灵熙自己所说的那样,她真的是一个神经纤细又敏感的艺术家,每一丝情绪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变成一种颜色。
而回忆起当年的那种情绪则更是会让先前还感觉十分甜蜜的项灵熙感到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