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俊杰接过来。
司真送他到门口,他走了两步,又停下,目光复杂地回头,低声说:“姐,你别和他在一起了,他只会欺负你。”
没等司真回答,他已经很快地转回去,大步进了电梯。
这个年过得分外凄凉。
年夜饭司真做得很丰盛,七八道菜,可是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
没有再提其他的事,她尽量让自己轻松一些,免得惹奶奶难过。老太太似乎也忘了之前的事,如常和她说话,祖孙俩吃着饭等着春晚,倒也算温馨。
只是晚上临睡时,想起南南嚎啕大哭的样子,心里酸涩不已。不知道他晚饭吃的什么,有没有吃好。
不免会去想,是不是真的是她做错了?
是不是让监控的事轻描淡写过去,和乔赫延续那一天的甜蜜,然后就能皆大欢喜?
乔赫还是那个乔赫,会因为“保护”而软禁她,会因为“想念”而监视她。
她放弃了那么多东西逃跑,为什么最后还是回到这个圈子里?
脑子很乱,一夜睡不安生。
与此同时,江畔别墅18号二楼小卧室里,坐在床上的小朋友哭得伤心欲绝。
乔赫站在床前,黑着脸看着他:“哭了一天了,还没哭够吗?”
乔司南抱着他的胡萝卜抱枕,满脸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妈妈……”
从回来到现在,他的哭声就没断过。乔赫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我说了,不许再哭。以前没她的时候,不是也能活下去。”
可是已经尝到了甜头,再想戒断哪有那么容易。
小朋友不懂那么多道理,只是想要妈妈。
“再哭信不信我揍你。”乔赫狠厉道。
乔司南吓得闭紧了嘴巴,却忍不住难过,身体一抽一抽地。
乔赫皱着盯着他,良久,冷着声音道:“想让她回来,就给我乖乖听话。”
早上很早醒来,司真将昨晚剩的南瓜豆腐羹热了热,陪奶奶下楼散步。
因为禁烟花令的施行,市里听不到一点烟花爆竹的声音,想从什么地方找到一点年味都不容易。
金筱筱的视频电话来得很巧,她和奶奶散完步刚回到家。
“过年好啊!”因为婆家的特殊关系,金筱筱过年回了自己娘家,活力四射的脸在屏幕上笑,“奶奶过年好!”
奶奶坐在司真身边,乐呵呵地看着屏幕:“你也好哇!”
“奶奶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女儿,我给你看啊,”金筱筱回头喊了一声,叫韩嘉言把三个月大女儿的抱过来,屏幕对准小家伙懵懂的脸,“奶奶你看到没,这就是你们家南南的小媳妇。”
奶奶乐了:“嗳,这孩子长得真好!什么时候带孩子过来啊,奶奶有红包。”
“那敢情好,我明天就带她过去跟你讨红包了,”金筱筱笑着说,“要不你们家提前把聘礼给了吧哈哈哈。”
她的感染力成功让奶奶心情好了很多,司真在一旁也不禁挂起微笑。
金筱筱又道:“只有你们两个在家吗?我女婿呢,怎么还不出来参见她丈母娘?”
“乔赫带回去了。”司真说。
金筱筱这次蛮有眼色,没在说什么,转而问:“那你们今天玩什么,要不要出去转转,现在初一很多商场都开着门呢。”
“转不动了,”奶奶道,“老胳膊老腿,走不动路咯。”
“谁说的,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好好养身体,叫司真带你出去旅游,也享受享受,咱们祖国那么多大好河山等着你去看呢。”金筱筱贫嘴道,“以后南南长大要是想耍赖皮不娶我女儿,我还指着你给我做主呢。”
奶奶笑了。
视频里不时有韩嘉言的影子出现,一直在旁边照看孩子,很少说话,却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趁他起身去做什么的功夫,奶奶悄悄道:“筱筱太会挑了,这个小伙子真不错。”
“有啥不错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在家都只能自言自语,”金筱筱嘴巴不停地吃着坚果,“不过有一点好,就是听我的话。”
韩嘉言回来正好听到,也没反驳的意思,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
司真在一旁笑了笑,奶奶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一声。
奶奶歇晌的时间比较久,晌午吃完饭,司真陪她看了会儿电视,送她回房间休息。
等她睡着,又穿上衣服出了门。
别墅院子的铁艺大门关着,她摁了很久门铃,没有回应。
猜想乔赫可能带南南回老宅了,犹豫着,想给他打一通电话,迟迟没有拨出去。
“司真?”
余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司真转身,看到她裹着披肩扶着腰,从17号门前慢慢走出来。司真走向她:“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
“言言说看到你了,我就出来看看。”余尔道,“乔先生早上带南南出去了,应该是回老爷子那儿吧。”
“嗯,我来之前没有联系她。”司真扶着她回家。
余尔迟疑道:“昨天南南回来之后一直哭着想往外跑。我不清楚你和乔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孩子夹在中间,太可怜了。”
司真默了片刻:“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司真,”余尔停了下来,看着她,“你当年过得有多不开心,我是看在眼里的,也是唯一一个目睹你倒在血泊中那个画面的人;这几年,又亲眼看着乔先生一个人把南南带大,也算是你们感情的一个见证人。我不是想劝你跟乔先生和好,我毕竟是个外人,你们之间的事,除了你们两个其他人都不了解。”
她笑了一下:“感情的事我其实很不擅长,我以前和我们家白先生闹离婚,你也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一定要想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知道,谢谢你。”
白家父母过年被接了过来,正带着白少言在院子里玩。司真把余尔送回17号别墅,远远向两位长辈颔首,又向冲她热情挥手的小朋友微笑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她不免回想余尔的那番话。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后悔的决定,便是当时抛下乔赫和孩子离开。
但,即便是抑郁症已经治好的现在,将她放置在同样的情境中,也未必就能做出不同的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步。
南南是她无法割舍的,如果为了孩子而选择妥协,那对她自己,还有乔赫,又真的公平吗?
那通电话最终还是拨了出去,漫长的嘟嘟声之后,才被接起。
那端没有声音,司真也没有开口,一段时间里,电话中只有僵硬的沉默。
“你带南南回老宅了吗?”她出声。
乔赫“嗯”了一声,漠然的声音让人很容易想象出他冷漠的脸色。
“他今天还有哭吗?”司真问。
乔赫瞥了眼对面,乔司南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对身边一直和他说话的姑姑乔璇毫无反应。
等了半天,他没说话,司真又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谈谈南南的问题。”
他态度冷得不像话:“还有什么可谈?”
司真抿唇:“你不能不让我见他,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能和南南相处的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
“我给了你选择。”乔赫嗓音很沉。
“你所谓的‘选择’,就是用南南逼我就范吗?”司真的声音带着颤,“乔赫,你从来都不给我任何选择,以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你把我关起来,监视我的时候,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乔赫起身,打开通向花园的门,走出去。
“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你也回来了,一切的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足有三层楼高的梧桐树没了夏日的繁茂,枝桠仍然巍峨。乔赫站在树下,“司真,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司真败下阵,闭着眼睛摇头,声音低下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问题在哪儿。你这样,和你爷爷有什么区别?”
乔赫冷笑了一声:“我如果和他一样,何必费那么多心思,直接把你绑回来就是。”他停了会儿,语气不明,“也许我早应该那样。”
新年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那天和乔赫在电话里又起了争执,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有时候司真都快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和这个独断专行的男人相处的。
她最初对婚姻的幻想,是找一个温和善良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哪料人生和自己的期待背道而驰。
回头想想这几年,像做了场梦。
美好的记忆只有那么多,痛苦却很漫长。
大概只能算是一场噩梦。
司真一直没有见到南南,直到他农历生日那天。
她和乔赫都过公历生日,不过南南的农历生日刚好是元宵节,一个特别的日子。
其实主要原因是公历生日那天刚好是周六,司真准备了蛋糕和礼物去看孩子,去被关在别墅门外,没能见到他。她把东西交给老梁,他叹了一声:“小少爷最近不怎么吃饭,都瘦了。”
司真想想就心疼:“那我下次做点吃的给他带过来。”
老梁往里头看了一眼:“您趁哪天老板不在再过来吧。”
司真感激地点头。
幼儿园已经开学了,大学也开学了,第一周没课,但需要处理的教务不少,忙碌的工作让司真短暂忘记了压在心头的石头。
十五这天,乔赫在公司开会,没有去接乔司南,老梁接上孩子放学到家,便给司真通风。
她连忙赶回家里,煮了点元宵,又匆匆开车到江畔别墅。大门依然关着,她摁了门铃之后,门便打开了。
走进院子,刚打开房门,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乔司南着急地从楼梯上往下跑,一边忍不住扁起了嘴巴。“妈妈!”
司真忙把保温壶放下,跑过去抱住他,“南南,妈妈好想你。”
“南南想妈妈。”乔司南委屈地说。小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很快把她肩上的衣服打湿一片。
司真抱着他到沙发上,心疼道:“南南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乔司南包着嘴:“想妈妈。”
“妈妈也想你。”司真轻轻擦掉他的泪痕,“但是南南要答应妈妈,就算妈妈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吃饭,好吗?”
乔司南又哭起来,拼命摇头:“妈妈别不要南南呜呜……”
“妈妈要南南,妈妈最喜欢南南了。”司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抱着他亲了亲,“南南乖,不哭了,妈妈和你拉钩,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乔司南趴在她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努力地伸出小手去勾她的手指。